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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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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吞噬了青石鎮(zhèn)最后一點燈火。閑家別院深處,偏僻的下人房內(nèi)一片死寂。西門吊毛雨盤膝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雙眼緊閉。月光吝嗇地從高窗縫隙漏下,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暗影。

體內(nèi),《頑石訣》的搬運從未停歇。那股凝滯厚重如泥漿的暖流,在丹田與幾條被神血強行貫通、又被《頑石訣》反復錘煉得異常堅韌的主脈之間,緩慢地、一圈又一圈地流轉(zhuǎn)。每一次搬運,都如同老牛拉著滿載礦石的破車,在崎嶇的山道上艱難前行,帶來沉重而持續(xù)的疲憊感,卻也帶來一種力量緩慢沉淀的踏實。

沒有靈力外溢的光華,沒有氣機鼓蕩的威勢。他整個人如同一塊被投入深潭的頑石,氣息內(nèi)斂到了極致,連呼吸都變得悠長而微弱,幾乎與這冰冷的石室融為一體。

就在這時——

“篤篤篤……”極其輕微、帶著某種特殊韻律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石室的死寂。

西門吊毛雨緊閉的眼皮紋絲未動,仿佛沉入最深沉的定境。但那緩慢搬運的暖流,卻在這一瞬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那是《頑石訣》對潛在威脅的本能預警。

門外之人似乎極有耐心,并未再敲。片刻之后,一股極其淡雅、如同雨后空谷幽蘭般的奇異香氣,竟無視緊閉的門窗縫隙,絲絲縷縷地滲透了進來!

這香氣清冷、縹緲,帶著一種能撫慰神魂、引人沉淪的奇異力量。尋常修士聞之,只怕瞬間便會卸下心防,心神恍惚。

香氣如同無形的觸手,輕柔地拂過西門吊毛雨的身體,試圖鉆入他的口鼻,滲入他的識海。

然而,就在香氣觸及他皮膚的剎那——

嗡!

西門吊毛雨體內(nèi)那緩慢搬運的暖流驟然一滯!隨即,一股源自“頑石”根基最深處的、極其蠻橫的排斥之力轟然爆發(fā)!如同沉睡的巨獸被蚊蠅驚擾,本能地抖動了一下覆蓋著厚厚泥漿的背脊!

那股淡雅的幽蘭香氣,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厚重、散發(fā)著原始泥土腥氣的石墻,瞬間被震得潰散開來!根本無法侵入他周身寸許之地!反而被他體內(nèi)那股純粹凝練的“頑石”氣息反沖,在狹小的石室內(nèi)激起一陣微不可察的、帶著草木清香的氣流旋渦。

門外,一聲極其細微、帶著一絲驚訝的輕“咦”響起。顯然,這結(jié)果出乎了施術(shù)者的意料。

短暫的沉寂后,房門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一道縫隙。

一個身影如同融入月光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正是柳如煙。她依舊穿著白日那身華貴的宮裝,只是卸去了繁復的釵環(huán),云鬢微松,在清冷的月光下,少了幾分將軍夫人的威嚴,多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柔美與……一絲難以言喻的孤寂。

她反手輕輕合上門,目光落在盤坐于地、如同石雕般的西門吊毛雨身上。那雙曾讓無數(shù)王公貴胄傾倒的剪水秋瞳中,此刻充滿了復雜難言的情緒——好奇、探究、憐憫,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悸動。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如煙的聲音很輕,如同嘆息,在這寂靜的石室內(nèi)卻異常清晰。她沒有再試圖靠近,只是隔著幾步遠的距離,靜靜地打量著他。

西門吊毛雨依舊閉目,毫無反應(yīng)。只有那悠長微弱、如同龜息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柳如煙的目光緩緩掃過他破爛骯臟的衣衫,落在他裸露的脖頸上。那個暗金色的星辰印記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散發(fā)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

“白日里,你……震退了東方青迪?”她試探著問,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緊張,“還有那妖狼……真的是你殺的?”

沉默。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中放大。

柳如煙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仿佛只是在對著這尊沉默的“石像”傾訴,傾訴著壓抑在心底、無處可言的沉重。

“你知道嗎?有人想利用你?!彼蚯白吡艘恍〔?,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聚寶盆的歐洲仔,他的探子一直在盯著你。他貪婪成性,像嗅到血腥的豺狼,絕不會放過你身上任何一點秘密……還有將軍府……”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還是低聲道,“龜田宇……我的夫君……他想要閑家,想要控制閑閑。你……你救了閑閑,已經(jīng)卷進來了?!?/p>

她看著西門吊毛雨那平靜得近乎麻木的臉龐,看著他脖頸上那個神秘的印記,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一種莫名的沖動交織在一起。

“離開這里吧?!绷鐭煹穆曇魩е唤z懇求,“帶著閑閑一起走!越遠越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龜田宇的勢力遍布云州,他的野心……會吞噬掉所有阻礙!”她說到最后,聲音微微發(fā)顫,仿佛看到了某種可怕的未來。

然而,西門吊毛雨依舊毫無反應(yīng)。他體內(nèi)的暖流在短暫的漣漪之后,重新恢復了那慢到令人發(fā)指、卻又穩(wěn)固如山岳的搬運節(jié)奏。柳如煙的話語,如同清風拂過磐石,未能留下絲毫痕跡。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搬石頭”,以及……“米缸深”。

柳如煙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一股挫敗感涌上心頭。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用素凈錦帕包裹的東西,輕輕放在西門吊毛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

“這里面……是一些干凈的衣物,還有……一點能充饑的靈谷餅?!彼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澀然,“就當……謝謝你今日在別院外,沒有讓那兩個潑婦太難堪。”她指的是炮灰和夢妹妹。

做完這一切,柳如煙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門吊毛雨沉靜的側(cè)臉,和他脖頸上那個在月光下流轉(zhuǎn)著微光的印記,仿佛要將這一幕刻入心底。然后,她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石室重歸寂靜。

許久,西門吊毛雨緊閉的雙眼才極其緩慢地睜開一條縫隙。暗金色的眸光平靜地掃過地上那個小小的包裹,沒有任何好奇或探究,仿佛那只是一塊無關(guān)緊要的石頭。他重新閉上眼,體內(nèi)的暖流搬運得更慢了,仿佛要將每一絲力量都沉淀到骨髓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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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醉仙樓頂層雅間內(nèi),氣氛卻如同暴風雨前的死海。

藍貓夫人慵懶地斜倚在軟榻上,指尖纏繞著一縷青絲,眼神卻冰冷銳利如刀鋒。她面前,跪伏著兩個瑟瑟發(fā)抖的身影——正是炮灰和夢妹妹!

“感應(yīng)到了?”藍貓夫人的聲音甜膩依舊,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威壓,“說說看,在那傻子身上,你們‘聞’到了什么?”

炮灰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強自鎮(zhèn)定道:“回稟夫人,妾身……妾身只是覺得那傻子氣息古怪,沉凝厚重,不似凡人……絕無……”

“閉嘴!”藍貓夫人一聲冷叱,無形的威壓如同山岳般壓下,炮灰悶哼一聲,身體幾乎趴伏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你呢?”藍貓夫人美眸轉(zhuǎn)向旁邊抖如篩糠的夢妹妹。

夢妹妹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帶著哭腔道:“夫人饒命!賤妾……賤妾只是覺得那傻子身上……有……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像……像燒焦的星辰灰燼的味道……特別……特別古老可怕……賤妾真的不是有意窺探??!”

“燒焦的星辰灰燼?”藍貓夫人眼中精光爆射!這與魔尊印記的氣息描述幾乎吻合!她猛地坐直身體,臉上嫵媚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冰冷的殺機!

“看來,你們兩個的鼻子,比本夫人想象的還要靈光???”她緩緩起身,赤足踩在柔軟的獸皮上,一步步走向跪伏的兩人,每一步都帶著令人窒息的壓力,“既然這么靈光……那就幫本夫人,也幫你們羅爺,再做一件事?!?/p>

炮灰和夢妹妹驚恐地抬起頭。

藍貓夫人俯下身,紅唇湊到炮灰耳邊,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充滿誘惑:“你們不是很‘關(guān)心’那個傻子嗎?那就去‘關(guān)心’到底!找個機會,把你們‘無意中’聽來的,關(guān)于我們合歡宗、南桐宗……與黑山深處那位‘偉大存在’的‘小小交易’,‘不小心’說給那傻子聽聽。懂嗎?”

炮灰身體劇震,眼中瞬間涌上極致的恐懼!這是讓她去送死!一旦泄露魔尊之事,無論成功與否,她都必死無疑!

“夫人!饒命!賤妾不敢……”炮灰哀聲求饒。

“不敢?”藍貓夫人輕笑一聲,指尖輕輕拂過炮灰冰涼的臉頰,指甲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想想羅金剛的手段,想想你們在宗內(nèi)的家人……本夫人覺得,你們會很‘敢’的。”她直起身,目光掃過面無人色的夢妹妹,“你也是。做得好,本夫人保你們富貴榮華。做不好……哼?!?/p>

她揮了揮手,如同驅(qū)趕兩只螻蟻:“滾下去!等消息!”

炮灰和夢妹妹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逃離了這令人窒息的雅間,只留下滿心的恐懼和絕望。

藍貓夫人看著她們狼狽的背影,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嫵媚的笑容,只是這笑容里淬滿了劇毒。她轉(zhuǎn)身,對著陰影處一個如同雕塑般侍立的身影吩咐道:“翔翔,去‘幫幫’她們,務(wù)必讓那傻子……聽到該聽的?!?/p>

陰影中,一個穿著漆黑勁裝、面容蒼白陰鷙的青年緩緩走出。他正是魔怔座下最得器重的大弟子——王翔翔!他眼中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對命令的絕對服從。他微微躬身:“是,師叔?!?/p>

然而,當他轉(zhuǎn)身融入陰影的剎那,那死寂的眼底深處,一絲極其隱晦、如同毒蛇般陰冷的野心之火,一閃而逝。

取代……師尊?這念頭如同魔咒,在他心底瘋狂滋長。而眼前這個攪動風云的“傻子”,或許……就是一塊絕佳的墊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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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深處,骸骨宮殿的靜室。

翻涌著黑暗與痛苦靈魂的水晶球前。

那只蒼白透明、指甲幽藍的手,緩緩撫摸著水晶球光滑冰冷的表面,指尖停留在代表西門吊毛雨的那點極其微弱、卻異常穩(wěn)固的暗金光暈上。

冰冷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被螻蟻屢次頑抗后的慍怒,以及一絲……被那“頑石”氣息勾起的、更加殘酷的興味:

“搬石頭?吃飯?”

“螻蟻的掙扎……可笑……”

“石頭……就該有石頭的用處……”

幽藍色的指甲,帶著森然的魔氣,不再試圖干擾那點光暈的運轉(zhuǎn),而是如同最陰毒的刻刀,緩緩地、用力地在水晶球光滑的表面上,圍繞著那點暗金光暈,刻畫起來!

指甲劃過,留下深深的、散發(fā)著不祥魔氣的幽藍刻痕!刻痕的軌跡極其復雜詭異,隱隱構(gòu)成一個不斷向內(nèi)收縮、如同磨盤碾盤般的惡毒符文雛形!

“本座……為你準備了一座‘磨坊’……”

“看看你這塊頑石……”

“能撐到……被碾成齏粉的第幾轉(zhuǎn)?”

隨著符文的刻畫,水晶球內(nèi)部,那點緩慢旋轉(zhuǎn)的暗金光暈周圍,無形的空間仿佛被無形的磨盤巨力擠壓、扭曲!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帶著緩慢碾磨意志的恐怖壓力,跨越了空間的阻隔,轟然降臨在石室中盤坐的西門吊毛雨身上!

轟!

西門吊毛雨盤坐的身體猛地一沉!仿佛瞬間背負了一座無形的大山!他體內(nèi)原本就運轉(zhuǎn)得極其艱難的暖流,如同陷入了粘稠的瀝青沼澤,搬運的速度驟降數(shù)倍!每一次艱難的推動,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和經(jīng)脈被強行撕扯的劇痛!那“頑石”根基仿佛被無形的巨磨碾壓,發(fā)出只有他能聽到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悶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他緊閉的雙眼眼皮劇烈顫抖,額角青筋瞬間暴起,豆大的冷汗從蒼白的皮膚下滲出!那沉靜如石的臉龐,第一次因為外力而扭曲!

水晶球外,冰冷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施虐般的滿足:

“碾磨……開始……”

“享受吧……頑石……”

“你的哀鳴……會是這寂靜里……最美的樂章……”


更新時間:2025-07-09 11:3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