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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刀碎星辰 蠟筆小心雨 111852 字 2025-07-10 08: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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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

舉目望去,只有黃沙。

滾燙的風卷著粗糲的沙粒,像無數(shù)只粗糙的手,永無止境地打磨著這片被遺忘的焦土。天空是褪了色的灰白,一輪毒辣的太陽懸在頭頂,無情地炙烤著龜裂的大地。視線所及,除了幾株枯槁、扭曲、仿佛在無聲尖叫的胡楊殘骸,便是連綿起伏、如同凝固巨浪般的沙丘,一直堆疊到視野渾濁的盡頭。

沙丘腳下,勉強匍匐著幾片低矮的土坯房,這便是黑石鎮(zhèn)治下最邊緣的哨子——沙棘村。名字里帶著點綠意,卻諷刺地映襯著此地寸草不生的荒蕪。

村口那株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的老胡楊,虬結的枝椏像絕望伸向天空的骨爪,在滾燙的沙地上投下幾道鬼魅般搖曳的碎影。就在這稀疏的陰影里,幾個瘦骨嶙峋的孩子擠作一堆。

“看!我畫的!”一個豁著門牙、腦袋顯得格外大的男孩,用枯枝在滾燙的沙地上奮力劃拉著。沙地上歪歪扭扭地顯出幾道深痕,勉強能看出一個圈,里面戳著幾個點,旁邊還有幾道波浪線。

“水井?”旁邊一個更小的孩子,頂著亂糟糟、沾滿沙塵的黃毛,吸了吸快要流到嘴邊的清鼻涕,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沙啞。

豁牙男孩得意地挺起干癟的胸脯:“笨!是綠洲!大綠洲!我爹說,沙海那頭就有!有喝不完的水,樹多得能把天都遮住,果子掉下來砸腦袋!”他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小臉上滿是憧憬,干裂的嘴唇咧開,露出那兩顆顯眼的豁牙。

“騙人!”另一個孩子立刻反駁,聲音尖細,“我爺爺說了,沙海那頭是火墻!是神罰!咱們祖祖輩輩都出不去,生在這里,死也在這里!是罪人!”他用力踢起一片沙塵,小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陰沉。

爭論在孩子們中間爆發(fā)開來,細弱的童音在灼熱的空氣里碰撞。

只有蹲在枯樹根旁的一個孩子沒出聲。他很瘦,比周圍的孩子更瘦,裹在身上的粗麻布短褂空蕩蕩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皮膚被烈日和風沙打磨成深褐色,帶著營養(yǎng)不良的蠟黃。亂糟糟的黑發(fā)下,一雙眼睛卻格外黑亮,像沙海夜晚偶爾露出的星辰,此刻正專注地盯著沙地上那些簡陋的線條。

他叫夜無峰。

脖子上掛著一根磨得發(fā)亮的粗麻繩,繩子下端,垂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金屬塊,比孩童的大拇指指甲蓋略大些,棱角分明。顏色很怪,不是常見的銅黃或鐵灰,而是一種沉沉的、難以形容的暗色,像是凝固的暮色,又像是被歲月磨去了所有光澤的星辰碎片。質地也非金非鐵,入手微涼,即使在毒日頭下暴曬許久,也透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寒意。

夜無峰伸出小小的、同樣沾滿沙塵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吊墜冰冷的表面。這是他唯一的“玩具”,也是爺爺撿到他時,他身上唯一的東西。他不懂這是什么,只知道它很涼,很硬,和其他孩子玩的石頭、骨頭都不一樣。

“喂!無峰!”豁牙男孩的注意力突然從綠洲的幻想里跳開,湊了過來,臟兮兮的手指幾乎戳到夜無峰臉上,“你這鐵疙瘩,又摸!有啥好摸的?能換水喝?還是能換饃饃吃?”他眼中閃爍著一種孩子氣的、混合著好奇和惡作劇的光芒。

夜無峰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小手立刻攥緊了胸口的吊墜,黑亮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警惕。

“給我瞧瞧!”豁牙男孩——村里人都叫他二狗——猛地撲了過來。他比夜無峰壯實些,動作帶著一股蠻橫的沖勁。

夜無峰猝不及防,被他結結實實地撲倒在滾燙的沙地上。后背和裸露的手臂瞬間被粗糲的沙礫擦得生疼。他悶哼一聲,本能地掙扎。

“給我看看!”二狗興奮地叫著,一只手去掰夜無峰緊攥吊墜的手,另一只手胡亂地去扯他脖子上的麻繩。

麻繩瞬間繃緊,粗糙的纖維狠狠地勒進夜無峰脖頸細嫩的皮膚里。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伴隨著窒息般的壓迫感。他扭動著身體,雙腳徒勞地蹬著沙地,帶起一片渾濁的煙塵。

混亂中,一個尖銳的棱角——正是那四方吊墜的邊角——隨著兩人的扭打,狠狠地劃過夜無峰緊握著它的手指指根。皮膚瞬間被割開一道細細的口子,鮮紅的血珠立刻沁了出來。

劇痛讓夜無峰倒抽一口涼氣,攥著吊墜的手下意識地松了一下。

幾滴溫熱的血珠,恰好滴落在緊貼著他手指的吊墜表面。

那暗沉的金屬,仿佛一塊饑渴的海綿。血珠落在上面,竟沒有沿著冰冷的表面滑落,而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滲了進去!就像水滴滲入干燥的沙地,眨眼間便消失無蹤,只在金屬表面留下一道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濕潤紅痕,隨即那點紅色也隱沒在吊墜沉沉的暗色之中。

夜無峰痛得小臉皺成一團,根本沒注意到這瞬間的詭異。

“嗷!”二狗卻突然怪叫一聲,猛地縮回了手,仿佛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他甩著手,驚恐地看著夜無峰脖子上那個沾了點血跡的金屬疙瘩。

就在此時,村口方向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瞬間蓋過了孩童的哭鬧和爭執(zhí)。那聲音低沉、絕望,像受傷野獸的嗚咽,沉重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夜無峰趁機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二狗,顧不上手指和脖子的疼痛,一骨碌爬起來,和所有孩子一樣,茫然又帶著一絲驚懼地望向村口那口水井的方向。

水井早已干涸,只剩一個黑洞洞的、象征性的石砌井口。此刻,井口旁黑壓壓地圍著一小群村民。他們大多穿著破爛不堪、打著層層疊疊補丁的粗布或獸皮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膚黝黑干裂,深深鐫刻著風沙和苦難的痕跡。一張張臉都脫了形,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渾濁,像蒙著一層永遠擦不掉的沙塵。

愁云,沉甸甸的愁云,幾乎凝成了實質,籠罩在每個人頭頂,比頭頂?shù)牧胰崭屓酥舷ⅰ?/p>

村長,一個背駝得如同背負著整個村子重量的老頭,枯瘦得像一截被風干的胡楊木。他顫巍巍地伸出雞爪般的手,指著地上攤開的幾個癟得可憐的粗麻布袋。袋口敞著,里面只有淺淺一層混雜著沙粒和草籽的、顏色暗淡的粟米。

“……就……就這些了?”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破舊的風箱在拉動,“老七家……昨天……昨天餓得狠了,出去找沙鼠洞……沒……沒回來……”后面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淹沒,咳得他整個佝僂的身體都在抖動,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人群里響起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一個穿著破舊麻衣的婦人,麻嬸,臉上溝壑縱橫,此刻更是擠滿了絕望的褶皺。她死死盯著那幾個癟袋子,干裂的嘴唇哆嗦著,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滾落,砸在腳下的沙地上,瞬間被吸干,只留下一個深色的小點。她的兒子,就是那個沒回來的“老七家”。

“交上去五成……”一個漢子蹲在地上,抱著頭,聲音悶悶地從胳膊底下傳出來,帶著濃重的西北口音,粗糲得如同砂紙摩擦,“剩下的……剩下的連塞牙縫都不夠!熬不到下一場雨……熬不到啊……”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是困獸般的絕望和一絲扭曲的戾氣。

“熬不到也得熬!”另一個滿臉風霜、胡子拉碴的漢子煩躁地低吼,“野狼幫那幫天殺的畜生!上個月才搶走兩頭羊!那是咱村最后能下奶的羊??!”

“還有黑石鎮(zhèn)的老爺們……”有人小聲嘀咕,聲音里充滿了麻木的恐懼,“稅……一粒也不能少……”

絕望像瘟疫一樣在沉默中蔓延。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同樣的字:饑餓,死亡。他們被困在這片黃沙煉獄里,像牲口一樣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然后悄無聲息地變成沙丘下的又一具枯骨。遠處,一個微微隆起的新沙堆旁,歪斜地插著一塊粗糙的木牌,在風中顯得格外刺眼。那是剛剛埋下的人。

“爺爺……”夜無峰不知何時擠到了人群邊緣,小手緊緊抓住了旁邊一個高大老人的衣角。老人同樣精瘦,但骨架寬大,像一株在風沙中屹立不倒的胡楊。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溝壑縱橫,如同干涸的河床,深刻的皺紋里嵌滿了洗不凈的沙塵。一雙眼睛卻異常銳利,此刻正死死盯著村子東頭一個低矮的土坡。

老人正是夜無峰的爺爺,夜老倔。

他沒有低頭看孫子,只是用力地、無聲地握住了夜無峰那只還在隱隱作痛、沾著沙子和血跡的小手。他的大手粗糙得像砂石,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土坡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三個人影。

他們騎著同樣瘦骨嶙峋、但比村里牲口高大些的雜毛馬,穿著骯臟的皮甲,腰間掛著彎刀或骨朵。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貪婪,像禿鷲發(fā)現(xiàn)了將死的獵物。為首一個,臉上橫著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眼角一直劃拉到嘴角,讓他的笑容顯得格外扭曲可怖。他懶洋洋地坐在馬背上,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緩緩掃過井口邊絕望的人群,掃過那幾個干癟的糧袋,最后,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掃過了夜無峰胸前那個沾著一點暗紅血漬的四方吊墜。他的目光在那吊墜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喲,挺熱鬧啊!”刀疤臉扯著破鑼嗓子,聲音帶著一種殘忍的戲謔,“商量著怎么過年呢?”

村民們像受驚的羊群,瞬間縮緊了身體,恐懼壓過了絕望,連啜泣聲都死死憋了回去。死寂籠罩著干涸的井臺。

刀疤臉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嘿嘿干笑了兩聲,馬鞭隨意地指了指地上的糧袋:“哥幾個跑這一趟也不容易。老規(guī)矩,看見啥合眼的,孝敬點辛苦錢。麻溜的!”

他身后兩個嘍啰立刻翻身下馬,動作粗魯?shù)赝崎_擋在前面的村民,徑直走向那幾個糧袋。其中一個,正是剛才盯著夜無峰吊墜的那個嘍啰,經(jīng)過夜無峰身邊時,目光又似有若無地瞟向他胸口,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令人作嘔的貪婪弧度。

“不行!不能拿!”麻嬸突然像瘋了一樣撲過去,死死抱住一個離她最近的糧袋,那是她家最后的口糧,“這是要人命的?。∏笄竽銈?!行行好!”她聲嘶力竭地哭喊,渾濁的淚水鼻涕糊了一臉。

“滾開!老虔婆!”被抱住的嘍啰不耐煩地一腳踹在麻嬸肩頭。力道不大,卻足以讓這個本就虛弱的婦人慘叫一聲,滾倒在地,嗆了滿口的沙塵,咳得撕心裂肺。

“娘!”麻嬸的女兒,一個同樣瘦小的女孩,哭喊著撲過去。

嘍啰看也不看,彎腰就要去抓那個糧袋。

就在他骯臟的手指即將碰到粗麻袋口的瞬間——

一只沾滿沙土和暗紅血漬的小拳頭,用盡了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嘍啰的小腿!

“壞人!放開!”夜無峰眼睛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狼崽。脖子上被麻繩勒出的紅痕和手指割破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剛才麻嬸被踢倒的慘狀瞬間點燃了他心中積壓的恐懼和憤怒。胸口的四方吊墜,貼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冰冷依舊,卻仿佛有某種微弱到極致的熱流,隨著他暴怒的血液一閃而過。

“小雜種!找死!”嘍啰吃痛,勃然大怒。他根本沒把這個豆丁大的孩子放在眼里,反手就是一個兇狠的耳光扇過去!帶起的風聲都帶著一股子暴戾。

那蒲扇般的大手眼看就要落在夜無峰稚嫩的臉上!

一只更大的、如同生鐵鑄就的手掌,后發(fā)先至,精準無比地、死死攥住了嘍羅的手腕!

是夜老倔!

他不知何時已擋在了夜無峰身前,高大的身軀像一堵沉默的山墻。他鉗著嘍啰的手腕,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輕微“咯咯”聲。嘍啰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隨即變成驚愕和痛苦,他感覺自己手腕的骨頭快要被捏碎了!

“老東西!你……”嘍啰又驚又怒,另一只手就要去拔腰間的骨朵。

“嗯?”土坡上,刀疤臉頭領冷冷地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他握著狼牙棒的手緊了緊,粗糙的木柄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夜老倔渾濁卻銳利的眼睛迎向刀疤臉的目光。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風卷著沙粒刮過土坯房的嗚咽聲。村民們噤若寒蟬,連麻嬸都止住了咳嗽,驚恐地看著對峙的雙方。

幾秒鐘的死寂,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夜老倔布滿風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壓抑的巨浪。最終,那巨浪緩緩平息,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重的死水。他手上的力道,一絲絲,極其緩慢地松開了。

嘍啰猛地抽回手腕,疼得齜牙咧嘴,看著腕子上清晰的幾道青紫指印,又驚又怒地瞪著夜老倔,卻不敢再動手,只惡狠狠地啐了一口:“老棺材瓤子!”

夜老倔沒有理會他,甚至沒有看那個刀疤臉頭領。他緩緩地轉過身,背對著野狼幫的人。高大的身影在這一刻,竟透出幾分難以言喻的佝僂。

他蹲下來,粗糙的大手沒有去拍夜無峰身上的沙土,而是先緊緊地、用力地按住了夜無峰那只剛剛揮出拳頭、此刻指關節(jié)破皮、沾著血污和沙礫的小手。那只小手還在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爺……”夜無峰仰著小臉,黑亮的眼睛里充滿了不甘的淚水和燃燒的怒火,還有一絲不解。為什么不打回去?

夜老倔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夜無峰臉上,又緩緩下移,落在他沾著血跡、染紅了胸前粗麻布衣襟的脖子上,最后,凝固在那個小小的、在混亂中又蹭上了幾縷新鮮血絲的四方吊墜上。

老人的眼神極其復雜。有深不見底的痛楚,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有濃得化不開的憂慮,如同沙暴來臨前的陰霾;還有一種近乎虔誠的、沉重的希冀,仿佛在凝視著唯一的火種。他伸出另一只同樣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指,極其輕柔、小心翼翼地拂過吊墜冰冷的表面,指尖掠過那幾道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紋路。

“峰兒……”老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石在相互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這墜子……它……”

他的話頓住了,喉嚨里似乎堵著什么,渾濁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眶里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目光越過夜無峰的肩膀,投向遠處沙丘旁那座孤零零的、插著歪斜木牌的新墳。沙土還很新,在夕陽下泛著一種刺眼的、不祥的橙紅色。

夜老倔的呼吸沉重了幾分,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夜無峰,那雙看透世情、飽經(jīng)風霜的眼睛深處,翻涌著一種夜無峰完全無法理解的、近乎悲愴的沉重。他最終只是極其緩慢地、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等你長大些,”夜老倔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被風吹散,帶著一種近乎虛無的疲憊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等你骨頭再硬些……爺爺再告訴你。”

他的大手,依舊緊緊按著夜無峰那只染血的、緊握的小拳頭,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沉重的壓制。不許再動。不許再問。

夜無峰倔強地仰著臉,嘴唇抿得發(fā)白,胸脯劇烈起伏著,指甲深深掐進爺爺粗糙的手掌里。他不懂,為什么不能打?為什么不能問?為什么看著麻嬸被搶走最后活命的糧食?為什么爺爺眼里有那樣深的痛苦?那墜子……到底是什么?

土坡上,刀疤臉頭領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絲殘忍而滿意的弧度。他揮了揮手,兩個嘍啰立刻像豺狗一樣撲向那幾個癟糧袋,粗暴地將袋口扎緊,扛在肩上。其中一個,正是被夜老倔捏過手腕的那個,在走過夜無峰身邊時,毫不掩飾地又瞥了一眼他胸前的吊墜,眼中貪婪的光芒一閃而逝。

三人翻身上馬,不再看村民們一眼,仿佛只是來取走幾件無關緊要的東西。馬蹄踐踏著干燥的沙土,揚起一片嗆人的煙塵,很快消失在村外起伏的沙丘之后。

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絕望,再次如同實質的鉛塊,沉沉地壓回每一個村民的肩頭。麻嬸癱在沙地上,發(fā)出無聲的哀嚎,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其他村民沉默地站著,眼神空洞地望著野狼幫消失的方向,又或是麻木地盯著腳下龜裂的土地。死亡的氣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夜老倔依舊按著夜無峰的手,高大的身影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沉重的陰影,將他小小的孫子完全籠罩其中。他沒有動,像一尊沉默的、傷痕累累的石像。

夜幕,如同巨大的、冰冷的鐵幕,沉沉地覆蓋下來,吞噬了沙棘村,吞噬了無邊的沙海。白天的酷熱迅速退去,刺骨的寒意從沙地深處滲透出來,鉆進每一道墻縫,每一件單薄的衣衫。

土坯房里,唯一的油燈如豆,昏黃的光暈在凹凸不平的土墻上跳躍,勉強照亮一小片空間。空氣里彌漫著苦蒿燃燒的嗆人煙味和一種揮之不去的、絕望的霉味。角落的土灶冰冷,灶膛里只剩下一點灰白的余燼。

夜無峰蜷縮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蓋著打滿補丁、又薄又硬的舊氈子。手指和脖子上的傷口被爺爺用搗碎的苦蒿葉子胡亂敷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白天那刻骨的憤怒、恐懼和不解,在冰冷的黑暗里發(fā)酵,變成一種沉甸甸的委屈,壓得他小小的胸口悶痛。

他翻了個身,面朝墻壁,黑暗中,小手又不自覺地摸向胸口的吊墜。冰冷的金屬貼在溫熱的皮膚上,那點微弱的涼意似乎能稍稍緩解心頭的灼熱。

爺爺坐在炕沿,背對著他,佝僂著身子,對著那盞昏黃的油燈。他沒有睡,只是長久地、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截枯死的樹樁。搖曳的燈影在他布滿溝壑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使得他看起來更加蒼老,更加疲憊,仿佛靈魂的重量已經(jīng)壓垮了這具飽經(jīng)風霜的軀體。

夜無峰偷偷地、小心地抬起眼,透過昏暗的光線,看著爺爺僵硬的背影。他不敢出聲,白天爺爺那沉重得可怕的眼神,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上。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只有油燈燈芯偶爾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爺爺終于極其緩慢地動了一下。他伸出枯瘦的手,端起炕邊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半碗渾濁的、飄著幾片枯黃野菜葉子的湯水——那是家里僅剩的食物。

老人端著碗,沒有喝?;椟S的燈光落進碗里,映著他枯槁的臉。他凝視著碗中渾濁的倒影,眼神空洞而遙遠,仿佛穿透了土坯墻,穿透了茫茫沙海,看到了某個不可觸及的遠方。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念誦著什么古老的、無人能懂的咒語,又像是在對著虛空中的某個存在低語。

“……兩千年了……”極其微弱的、如同嘆息般的氣流從他唇間溢出,破碎得幾乎聽不見,“……沙海還是沙?!艋\還是囚籠……骨頭都化成沙了……”

“……帶我們出去的人……到底……在哪里?”

聲音低微,斷斷續(xù)續(xù),帶著一種被漫長歲月和無窮絕望反復碾壓后的沙啞麻木,卻又在最深處,隱藏著一絲微弱的、近乎渺茫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期盼。

這低語,像冰冷的針,刺進夜無峰的耳朵。他猛地屏住了呼吸,小小的身體在薄氈子下繃緊。兩千年?囚籠?帶出去的人?這些話像奇怪的石頭投入他懵懂的心湖,激起一圈圈困惑的漣漪。爺爺在說什么?

就在這時,胸口那方冰冷的吊墜,毫無征兆地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悸動!

仿佛沉睡的心臟,在黑暗深處,極其緩慢地搏動了一下。

夜無峰渾身一僵,小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吊墜。是錯覺嗎?白天那詭異滲血的感覺瞬間又浮上心頭。

夜老倔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端著陶碗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渾濁的眼珠微微轉動,目光投向蜷縮在炕上的小小身影,最終,落在他緊握著吊墜的小手上?;椟S的燈光下,老人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憂慮似乎又濃重了幾分。

他放下陶碗,動作遲緩得像個生銹的木偶。然后,他慢慢轉過身,朝著夜無峰挪近了一些。冰冷粗糙的大手,帶著夜風的寒意和沙礫的質感,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覆蓋在夜無峰緊握著吊墜的小手上。

“峰兒……”老人的聲音更加沙啞,像砂紙在摩擦,“把手……給爺爺看看?!彼傅氖悄侵话滋毂坏鯄媱澠?、又揮拳染血的手。

夜無峰遲疑了一下,慢慢松開緊攥吊墜的手指,將小手伸到昏黃的油燈光暈下。手指根部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但凝結的血痂混著沙土和搗碎的苦蒿葉渣,看起來臟污不堪。

夜老倔的目光沒有停留在傷口上。他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銳利地釘在了那枚四方吊墜的表面!

昏黃搖曳的燈光下,那暗沉的金屬表面,沾染的幾點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的陳舊血漬,以及幾縷新鮮的、暗紅色的血絲……似乎正發(fā)生著極其細微的變化。

極其緩慢地,那凝固的血色,竟像是在一點一點地……滲入!

不是簡單的沾染,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干燥的海綿,正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消融在金屬那沉沉的暗色里。隨著這詭異的“滲入”,吊墜表面那些原本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復雜紋路,在燈光下,竟隱隱流動起一種極其幽暗、極其深邃的……藍色光澤!

那藍光微弱得如同幻覺,時隱時現(xiàn),像深海中某種未知生物一閃而逝的磷光,又像是遙遠星辰熄滅前最后的一絲掙扎。它并非來自燈火的反射,而是從金屬內(nèi)部極其微弱地透射出來,冰冷、神秘,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荒涼人間的死寂氣息。

夜老倔的瞳孔,在昏暗中驟然收縮!他那張布滿風霜、早已習慣承受一切苦難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驚駭?shù)恼饎?!按住夜無峰小手的枯瘦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頭,渾濁卻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土坯房唯一的、蒙著厚厚沙塵的狹小窗戶,死死地投向屋外——投向那無垠沙海的盡頭,那傳說中被神罰之火封鎖、吞噬了無數(shù)罪民骸骨的方向!

窗外的世界,沉浸在濃稠如墨的黑暗里。沙丘巨大的陰影在冰冷的星光下起伏,如同蟄伏的巨獸。只有遙遠的地平線,通常被終年不熄的、傳說中罪民永世承受的煉獄之火映照成一片永恒暗紅的方向——

此刻,在那片亙古不變的、象征囚禁與懲罰的暗紅天幕之下,在目力難及的、沙海與天空相接的最深最遠處,一點極其微小的、針尖般的幽藍色光芒,突兀地、頑強地亮了起來!

它那么微弱,仿佛隨時會被無邊的黑暗和那象征禁錮的暗紅天幕吞噬。但它確實存在著,冰冷、恒定,像一顆墜入死海深處的異星,頑強地刺破了這片被詛咒了兩千年的、絕望的夜幕。

那不是火焰的赤紅,不是星辰的銀白。

那是一種……從未在西北罪民認知中出現(xiàn)過的、幽邃的、冰冷的藍。


更新時間:2025-07-10 08: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