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倒!絕對不能倒在這里!
“吼——!”一聲壓抑著無邊痛苦和瘋狂的咆哮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他雙目赤紅,如同泣血,借著這最后一點清醒的蠻力,抱著景雪,猛地向前一撲!身體如同滾地葫蘆,狼狽不堪地翻滾著,狠狠摔出了百草堂的門檻,重重砸在門外冰冷濕滑、積滿雨水的青石板街道上!
泥水四濺!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哼!”柳巖看著景葉天如同喪家之犬般滾出醫(yī)館,重重摔在泥水里,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他刀疤臉上殺機一閃而逝,最終還是強壓了下去,只是對著門外雨中的柳凝霜微微躬身,語氣生硬:“大小姐,人已‘放’走?!?/p>
柳凝霜沒有回應。她撐著傘,目光落在街道上那個在泥水中掙扎著想要爬起、卻一次次失敗的身影上。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臉上的血污和白霜,露出底下那張因痛苦而扭曲、卻依舊寫滿不屈的年輕臉龐。他每一次嘗試撐起身體,都伴隨著劇烈的顫抖和壓抑不住的痛哼,每一次跌倒,都濺起渾濁的水花。而他懷中那塊幽藍的堅冰,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更加晶瑩,也更加死寂。
她握著傘柄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素白的傘面微微傾斜,遮住了她此刻所有的表情。只有那緊抿的、幾乎失去血色的櫻唇,泄露了一絲內心的波瀾。
“我們走?!弊罱K,柳凝霜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一絲情緒。她不再看那泥水中掙扎的身影,轉身,月白色的裙裾在雨水中劃過一個清冷的弧度,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深處。
柳巖眼神陰鷙地最后掃了一眼街上的景葉天,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他揮了揮手,帶著一眾護衛(wèi),也迅速離開了這片狼藉的醫(yī)館,只留下破碎的大門在風雨中無助地搖晃。
百草堂內,一片死寂。只有風雨聲,和角落里小藥童低低的啜泣聲。
景葉天趴在冰冷刺骨的積水里,泥水灌入口鼻,帶來窒息般的痛苦。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體內如同刀絞般的劇痛。眼前依舊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那扭曲的旋渦和冰冷的巨眼幻象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附骨之疽。那源自靈魂深處的、億萬星辰運轉般的冰冷嗡鳴,還在持續(xù)不斷地沖擊著他的意識,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黑暗和瘋狂。
斷劍的吸力如同貪婪的水蛭,瘋狂汲取著他最后的生命力。他感覺自己正在迅速滑向深淵。
雪兒……雪兒還在冰里……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的光點。
“呃……?。 本叭~天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抬起頭!布滿血污和泥水的臉上,一雙眼睛赤紅如血,燃燒著近乎癲狂的求生火焰!他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里!
他掙扎著,用膝蓋,用肘部,在冰冷的泥水中艱難地向前爬行!每一次挪動,都留下混著血水的泥濘痕跡。他死死抱著懷中的幽藍堅冰,如同抱著比生命更重要的珍寶。冰冷的冰面緊貼著他的胸口,那刺骨的寒意似乎稍稍緩解了一點斷劍反噬帶來的靈魂撕裂感。
去哪里?
青嵐城已無他容身之地!景家?那是比柳家更冰冷的深淵!客棧?柳家的眼線遍布全城!
一個模糊的、塵封在記憶深處的角落,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混亂的腦海——城西,廢棄的舊河坊!那里有他父母早年置下的一處小小舊院!荒廢多年,無人問津!
對!去那里!
那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痛苦和混亂!景葉天如同一條瀕死的蜥蜴,在冰冷的雨水中,朝著城西的方向,開始了漫長而絕望的爬行!
暴雨依舊傾盆。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街道,也沖刷著他爬行留下的血泥痕跡,但新的痕跡很快又被覆蓋。他爬過冰冷的青石板,爬過骯臟的泥濘小巷,爬過散落著垃圾的角落……身體與粗糙地面的每一次摩擦,都帶來火辣辣的劇痛,磨損著他的衣衫和皮膚。體內的混亂力量如同失控的野馬,在破碎的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每一次沖撞都讓他身體痙攣,口鼻溢血。斷劍的吸力持續(xù)不斷,饑餓感如同黑洞,吞噬著他的意志。
而更可怕的是,那源自星空彼岸的注視,并未因他的逃離而消失!
每一次他意識稍有模糊,那巨大冰冷的旋渦瞳孔便會在視野邊緣扭曲浮現(xiàn)!那億萬星辰運轉的冰冷嗡鳴,如同魔咒般在他靈魂深處回蕩,試圖瓦解他最后的神智!他甚至開始產(chǎn)生詭異的幻覺——雨水滴落的軌跡,在他眼中偶爾會扭曲成旋轉的旋渦;遠處建筑模糊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會幻化成巨大瞳孔的邊角……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時間在痛苦和寒冷中失去了意義。身體早已麻木,只剩下機械般的挪動。每一次抬頭,看向前方那仿佛永無盡頭的黑暗雨巷,都像是在凝視絕望本身。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身體也快要到達極限的剎那——
嘩啦!
一聲輕微的水響,混雜在嘩嘩的雨聲中,卻異常清晰地傳入景葉天即將渙散的耳中。
不是雨滴落水的聲音。
是……蹚水靠近的腳步聲!很輕,很謹慎,但在這條偏僻無人的雨巷中,卻如同驚雷!
有人!
景葉天渾身一僵,爬行的動作瞬間停止!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比這冬雨更加刺骨!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巷口轉角處的陰影!
柳家?!他們反悔了?還是……別的覬覦斷劍的人?!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此刻的他,油盡燈枯,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如何反抗?
他下意識地、用盡最后力氣,將懷中冰封的妹妹死死護在身下,身體蜷縮起來,如同一只絕望的困獸,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嘶吼,如同野獸最后的警告。
腳步聲在巷口停頓了一下。
隨即,一個瘦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從巷口的陰影里探了出來。
雨水打濕了他破舊的粗布衣裳,緊貼在單薄的身體上。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用油紙包裹、還在滴著水的東西,小臉上滿是雨水和驚恐,但那雙眼睛,卻帶著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擔憂和急切。
是百草堂那個小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