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裹著檀香撞進鼻腔時,葉昊的靴底先觸到了冰涼的青石板。
許瑤的手指在他掌心縮了縮,他側(cè)頭,正撞進她眼底翻涌的震撼——眼前的殿堂足有千丈高,穹頂鑲嵌著星河流轉(zhuǎn)的晶石,中央玉臺托著的寶物正迸發(fā)著琉璃般的光,照得四壁浮雕上的戰(zhàn)紋都活了過來。
那寶物形狀似鼎非鼎,表面流轉(zhuǎn)的紋路竟與他懷中玉牌的刻痕如出一轍。
"是《武帝訣》里提到的...鎮(zhèn)世玄黃爐?"許瑤的聲音發(fā)顫,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手腕,"傳說能重塑天地靈脈的神物。"
話音未落,一陣刺耳的冷笑從左側(cè)傳來。
陳風(fēng)負手而立,玄色錦袍上金線繡的云紋泛著冷光,他身后的柳如煙正用帕子擦拭指尖的淬毒細針,丹蔻在帕子上洇出暗紅的痕:"葉少主好手段,連機關(guān)都破得比我們快。"她眼尾上挑,"不過你以為拿到水晶球就能獨占傳承?
天真。"
葉昊的后背瞬間繃緊。
他早該想到,陳風(fēng)作為蒼瀾宗最受寵的外門首徒,不可能輕易放棄遺跡機緣。
三日前在岔路口聞到的迷香、昨夜被割斷的繩索,原來都是這兩人的手筆。
"你搶了我的靈草,壞了我的試煉,現(xiàn)在還想搶玄黃爐?"陳風(fēng)一步跨出,腰間玉墜撞出脆響,"今日,你和這小丫頭都得死在這里。"他袖口翻涌,三枚透骨釘破空而來,目標卻是許瑤的咽喉。
"小心!"葉昊旋身將許瑤護在身后,左手結(jié)印。
之前在機關(guān)陣里領(lǐng)悟的"引氣化盾"瞬間激活,淡青色光膜在兩人身周凝實,透骨釘撞上去,竟擦出一串火星。
柳如煙的笑聲像淬了毒的蜂:"風(fēng)哥,他用的是遺跡能量!"她指尖一彈,袖中飛出七只銀蝶,每只蝶翼都泛著幽藍——那是用千毒草喂養(yǎng)的蝕骨蝶,專破護體真氣。
葉昊的瞳孔驟縮。
他能感覺到光膜在銀蝶啃噬下逐漸變薄,陳風(fēng)已欺身到近前,掌心凝聚的青色氣勁正是蒼瀾宗絕學(xué)"青嵐手"。
"瑤瑤,退到柱子后面!"他大喝一聲,短刃從袖中滑出,與陳風(fēng)的手掌相撞。
金屬交鳴中,他被震得連退三步,虎口裂開血線。
余光瞥見許瑤依著浮雕柱站定,指尖掐訣,腰間玉笛泛起微光——那是她門派的護心訣,能暫時提升防御。
"就這點本事?"陳風(fēng)擦了擦指節(jié),"聽說你被廢了修為?
我倒要看看,廢人能撐多久。"他腳尖點地,身形如鬼魅般繞到葉昊右側(cè),青嵐手再次襲來。
葉昊咬著牙揮刃格擋,腕骨幾乎要斷裂。
他能聽見許瑤的笛聲在耳側(cè)盤旋,那是在為他梳理紊亂的氣脈。
可陳風(fēng)的攻勢太密了,柳如煙的蝕骨蝶又在不斷消耗光膜,他額角的汗滴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砰!"
一道灰影突然橫插進來。
葉昊被撞得踉蹌,抬頭正看見遺跡靈站在兩人中間,白須無風(fēng)自動,渾濁的眼瞳里泛起金光:"爭斗到此為止。"
陳風(fēng)的表情瞬間扭曲:"前輩!
我們是來取傳承的,這小子不過是投機取巧——"
"傳承只給能通過考驗的人。"遺跡靈的聲音像青銅鐘鳴,"之前的機關(guān)陣,你用了三炷香;柳姑娘,你用了兩炷香。"他看向葉昊,"而他,一炷香。"
柳如煙的銀蝶"啪"地墜地,她捏帕子的手青筋暴起:"前輩這是偏心!"
"我只看實力。"遺跡靈抬手,玄黃爐突然發(fā)出轟鳴,"真正的考驗,現(xiàn)在開始。"
話音未落,一股沛然巨力從地底涌來。
葉昊感覺像是被山岳壓住,膝蓋不受控制地往下彎。
陳風(fēng)的青嵐手瞬間潰散,他踉蹌著扶住柱子,臉上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柳如煙的蝕骨蝶早被震成碎片,她癱坐在地,看著自己發(fā)抖的雙手,眼中滿是恐懼。
"這是...武皇境的威壓?"許瑤的笛聲突然變調(diào),葉昊轉(zhuǎn)頭,見她的指尖已被笛孔硌出紅痕,"葉昊,我撐不住了..."
"瑤瑤!"葉昊想撲過去,卻被壓得幾乎貼在地上。
他能聽見自己骨骼發(fā)出的呻吟,胸口像塞了塊燒紅的鐵。
遺跡靈的身影在他視線里逐漸模糊,只剩那雙金瞳如兩輪烈日:"若連我的威壓都扛不住,談何繼承玄黃爐?"
許瑤突然發(fā)出一聲悶哼。
葉昊勉強抬頭,見她胸前的衣襟滲出暗紅,是剛才被陳風(fēng)透骨釘擦過的傷口崩裂了。
她的唇色發(fā)白,卻還在沖他笑:"我...我沒事。"
有什么東西在葉昊的胸腔里炸開。
他想起被父親廢去修為時,跪在宗門外的雪地里;想起大師兄的劍刺穿他丹田時,那句"廢物也配當(dāng)少主";想起許瑤在他最絕望時,偷偷塞給他的療傷藥。
那些疼痛、屈辱、溫暖,此刻都化作滾燙的巖漿,順著經(jīng)脈奔涌。
"啊——!"
他嘶吼著撐起身體,懷中的玉牌和水晶球同時發(fā)燙。
兩股能量在他體內(nèi)交織,像兩條火龍撕開壓在身上的山岳。
遺跡靈的威壓出現(xiàn)了裂縫,葉昊趁機撲到許瑤身邊,將她護在懷里:"別怕,我在。"
"這不可能!"陳風(fēng)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明明只是武徒后期...怎么可能..."
遺跡靈的金瞳終于泛起波動:"原來如此...玉牌與水晶球的共鳴,竟能引動遺跡本源。"
葉昊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識海炸裂。
他的五感突然變得無比清晰:陳風(fēng)急促的喘息聲,柳如煙指甲摳進石板的脆響,許瑤落在他頸側(cè)的眼淚,甚至玄黃爐上每一道紋路的流轉(zhuǎn)方向。
他松開許瑤,站起身,短刃在掌心嗡嗡作響。
"現(xiàn)在,輪到我了。"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殘影。
陳風(fēng)甚至沒看清他如何出刀,只覺頸側(cè)一涼,短刃已經(jīng)抵在喉間。
柳如煙想逃,卻被一道光膜纏住腳踝,摔了個狼狽。
遺跡靈的威壓還在,但葉昊每走一步,那威壓就弱一分——他在吸收周圍的能量,將之轉(zhuǎn)化為自己的力量。
"前輩。"葉昊轉(zhuǎn)身看向遺跡靈,眼中有火焰在燒,"這傳承,我要定了。"
遺跡靈忽然笑了,白須下的皺紋堆成溝壑:"好,好!"他抬手,玄黃爐的光芒驟然暴漲,"接我三招,若能接住,傳承就是你的。"
第一招,風(fēng)卷殘云。
葉昊的光膜被撕成碎片,他咬著牙硬接,被掀飛十余丈,撞在浮雕柱上,咳出一口血。
第二招,雷落九淵。
雷光裹著氣勁劈下,他的短刃被震飛,左手結(jié)印,用剛領(lǐng)悟的"引氣化盾"勉強擋住,右臂焦黑,皮膚翻卷。
第三招,天地同壽。
遺跡靈的身影與玄黃爐重合,整個殿堂都在震顫。
葉昊感覺自己的經(jīng)脈快被撕裂,可他的眼神越來越亮——他看到了,在那鋪天蓋地的氣勁中,有一絲破綻,就像暴雨里的一縷陽光。
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朝著那破綻沖去。
"轟!"
氣浪散盡時,葉昊單膝跪在玄黃爐前,右手死死扣住爐沿。
他的衣服破爛不堪,渾身是血,可雙眼中的光芒比爐中寶光更盛。
遺跡靈的身影淡了下去,聲音卻清晰如鐘:"傳承...歸你。"
一股浩瀚的能量順著手臂涌進體內(nèi)。
葉昊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丹田炸開,武徒、武者、武師...最終停在武王境。
他的傷口開始愈合,斷骨重新生長,連被廢去的丹田都變得比從前更堅韌。
"葉昊!"
許瑤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轉(zhuǎn)身,見她正跌跌撞撞地跑來,臉上還沾著血污。
他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在懷里,能清楚地聽見她劇烈的心跳:"我沒事,你也沒事。"
"笨蛋。"許瑤捶著他后背,眼淚浸透了他的衣襟,"誰要你拼命..."
陳風(fēng)和柳如煙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此刻正連滾帶爬地往殿外逃去。
葉昊沒追,他的注意力全在懷里的人身上。
直到許瑤的抽噎漸弱,他才注意到殿堂入口處傳來異響。
"轟——"
巨大的石門突然閉合,震得穹頂晶石簌簌墜落。
葉昊瞳孔微縮,他感覺到門外有十幾道強大的氣息,其中幾道,竟比遺跡靈的威壓更讓他心悸。
許瑤也察覺到了,她抬頭,眼中的擔(dān)憂蓋過了劫后余生的喜悅:"葉昊,外面..."
"我知道。"葉昊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血痂傳來,"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再讓你受傷。"
石門之外,隱約傳來利器出鞘的清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