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一個破舊的、散發(fā)著餿味的食桶。
從門底下那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縫隙里。
塞進來一碗……勉強稱之為食物的東西。
通常是渾濁的、帶著霉味的稀粥。
或者一個又冷又硬、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黑面饅頭。
這就是冷宮的“口糧”。
維系著里面“活死人”最后一絲氣息。
時間……
快到了吧?
每天差不多就是這個時辰。
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一個計劃。
一個利用這劇毒赤血藤根的計劃。
在饑餓和絕望的催生下。
迅速成型。
瘋狂。
卻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我小心翼翼。
用指甲掐下極小極小的一截赤血藤根。
暗紅色的斷面。
滲出一點點無色透明的汁液。
劇毒!
屏住呼吸。
將這一小截毒根。
用一塊相對干凈的破布片包好。
藏進袖子里。
然后。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
走到門邊。
蹲在門后。
那個送飯的“狗洞”旁。
靜靜等待。
像潛伏在暗處的毒蛇。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次心跳都像鼓點。
胃里的絞痛一刻不停。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終于!
外面?zhèn)鱽砹送享车哪_步聲。
很慢。
很無力。
停在了門外。
接著。
是鐵桶放在地上的哐當聲。
還有老太監(jiān)那特有的、帶著濃重痰音的咳嗽。
“咳咳……晦氣……”
門底下那個一尺見方的木板被從外面拉開。
露出外面昏暗的光線。
和一雙枯槁的、布滿老年斑的手。
一個豁了口的、臟兮兮的粗陶碗。
被推了進來。
碗里是半碗渾濁發(fā)灰、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稀湯。
上面飄著幾點可疑的黑色霉斑。
散發(fā)著濃烈的餿臭味。
比周寧海臉上的毒膿好不了多少。
但此刻。
在我眼里。
它散發(fā)著“誘人”的光芒。
那雙手放完碗。
就縮了回去。
準備關(guān)上那塊擋板。
就是現(xiàn)在!
我閃電般出手!
不是去搶那碗餿粥!
而是將袖中那塊包著毒根的破布!
用盡全力!
朝著門外那雙枯槁的手!
狠狠砸了過去!
“哎喲!”
外面?zhèn)鱽硪宦曮@叫!
破布團砸在老太監(jiān)的手背上。
滾落在地。
“什……什么東西?!”
老太監(jiān)顯然嚇了一跳。
聲音帶著驚怒。
“哪個作死的賤蹄子?!”
他罵罵咧咧。
彎腰去撿地上那個臟兮兮的破布團。
“敢砸你爺爺……”
他粗糙的手指。
碰到了布團。
下意識地捏了捏。
布團散開。
露出了里面那截暗紅色的、不起眼的赤血藤根。
“呸!什么腌臜玩意兒!”
老太監(jiān)顯然沒當回事。
只以為是冷宮里哪個瘋女人扔出來的垃圾。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
順手就把那截毒根。
連同破布一起。
扔進了他腳邊那個散發(fā)著餿臭的食桶里!
“晦氣!”
他重重地啐了一口。
“砰”地一聲。
關(guān)上了門下的擋板。
罵罵咧咧的腳步聲。
拖著食桶的聲音。
漸漸遠去。
門外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
心臟還在狂跳。
后背全是冷汗。
成功了!
第一步!
那截赤血藤根!
混進了食桶!
被帶走了!
帶離了冷宮!
帶向了……那些“主子”們的方向!
接下來呢?
它會出現(xiàn)在哪里?
御膳房某個角落?
某個不起眼的粥桶?
還是……某個倒霉蛋的食盒?
我不知道。
這計劃粗糙、瘋狂、漏洞百出。
像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但我沒有選擇。
餓。
太餓了。
我滑坐在地上。
目光死死盯著門縫外透進來的那點微弱天光。
像等待最后審判的囚徒。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冷宮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
和胃部持續(xù)的絞痛。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一刻鐘。
也許半個時辰。
外面!
遠處!
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騷動!
像是很多人驚慌的奔跑!
還有尖細的、變了調(diào)的呼喊!
聲音模糊不清。
順著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飄來。
“……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翊坤宮!是翊坤宮!”
“華妃娘娘……娘娘她……”
翊坤宮?!
華妃?!
我猛地坐直身體!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成功了?!
那毒根……真被送去了翊坤宮?!
被華妃……吃了?!
狂喜!
像巖漿一樣猛地沖上頭頂!
幾乎要沖破天靈蓋!
但下一秒!
一股冰冷的寒意!
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
太快了!
計劃成功了!
可……這也意味著!
我暴露的風(fēng)險!
飆升到了頂點!
一旦有人追查那毒根的來源……
一旦有人想起今天冷宮送飯的老太監(jiān)……
一旦他們順藤摸瓜……
冷汗。
瞬間浸透單薄的衣衫。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冷。
翊坤宮方向的騷動更大了。
隱約能聽到哭喊聲。
混亂一片。
像炸了鍋的螞蟻。
我的心也跟著那混亂的聲音。
瘋狂下墜。
華妃……
她到底怎么樣了?
是只中了微量的致幻毒?
還是……直接死了?
如果是后者……
我打了個寒顫。
不敢想。
那將是滔天大禍!
皇帝震怒!
徹查六宮!
我這冷宮棄妃……
絕對首當其沖!
死無葬身之地!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
再次淹沒了我。
剛才那點狂喜。
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后怕。
我蜷縮在門后。
像只受驚的鵪鶉。
渾身發(fā)抖。
祈禱著。
祈禱華妃只是中了點小毒。
吃點苦頭。
別死……
千萬別死……
至少現(xiàn)在別死在我“送”的東西上!
不知過了多久。
翊坤宮方向的混亂似乎平息了一些。
哭聲和喊聲低了下去。
但一種更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籠罩了整個皇宮。
連冷宮這死地都能感受到。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不是一個人。
是一隊人!
鎧甲摩擦的鏗鏘聲!
整齊劃一!
目標明確!
直撲冷宮而來!
我的心跳驟然停止!
完了!
是侍衛(wèi)!
來抓我的!
這么快就查到了?!
恐懼瞬間攫取了我。
手腳冰涼。
動彈不得。
腳步聲在冷宮門外停住。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下一秒。
“砰!??!”
一聲巨響!
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門!
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狠狠踹開!
腐朽的門板四分五裂!
木屑紛飛!
刺眼的、黃昏時分的慘淡天光。
猛地灌了進來!
晃得我睜不開眼。
煙塵彌漫。
幾個高大魁梧、身著暗色侍衛(wèi)服、腰佩長刀的身影。
像鐵塔一樣堵在門口。
逆著光。
看不清臉。
只能感受到冰冷的、帶著殺意的目光。
釘子一樣釘在我身上。
為首一人。
聲音像生銹的鐵片摩擦。
冰冷刺骨。
“罪婦柳氏!”
“奉圣上口諭!”
“即刻押往慎刑司!”
“不得有誤!”
兩個侍衛(wèi)如狼似虎地沖進來。
帶著濃重的汗味和鐵銹味。
粗糙冰冷的大手。
像鐵鉗一樣。
狠狠抓住我瘦弱的胳膊!
劇痛傳來!
骨頭幾乎要被捏碎!
“走!”
粗暴的拖拽!
我像一個破麻袋。
被他們毫不留情地從冰冷的地上拖起!
踉蹌著。
拖向門口那片刺眼的光!
和未知的、比冷宮更可怕的深淵!
慎刑司!
那個傳說中進去了就休想活著出來的鬼地方!
翊坤宮的混亂剛平息,沉重的鐵靴聲就踏碎了冷宮的絕望。破門被踹開的瞬間,木屑像垂死的蝴蝶般飛濺。侍衛(wèi)鐵鉗般的手抓住我的胳膊,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白飲D柳氏!押往慎刑司!”那聲宣判砸在耳膜上,冰冷徹骨。我被拖向門外刺眼的光,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碎裂聲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