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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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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在燭光下泛著溫潤柔和的微光,云芷嫣用手指一遍遍描摹著上面“瑾”與“嫣”兩個小字,心頭涌起一陣甜蜜的酸楚。自太子生辰那日收到這意義非凡的禮物,已過去三天,她卻仍覺如夢似幻,時而歡喜,時而憂懼。

“小姐,老爺派人送信來了?!毙〈涞穆曇舸驍嗔怂乃季w,帶著一絲不安。

云芷嫣急忙將玉佩藏入貼身衣襟內(nèi),接過信函。展開一看,是父親邀她明日回府一敘,說是母親身體抱恙,思念女兒。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母親體弱多病是真,但父親向來不喜她過多參與家事,此番主動相邀,必有蹊蹺。

燭火噼啪作響,映照著云芷嫣陰晴不定的臉。自從發(fā)現(xiàn)父親可能與兵部尚書有牽連,她夜不能寐。太子雖未再提此事,但她清楚,他一定在暗中布網(wǎng)調(diào)查。一邊是生身父親,一邊是傾心之人,她夾在中間,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fù)。

“去告訴來人,我明日回去?!彼罱K做了決定,聲音帶著決絕,“另外,備一份給母親的藥材。”

小翠領(lǐng)命而去。云芷嫣從書案抽屜深處取出一個小木盒,里面是她這些日子偷偷抄錄的、所有帶有父親特殊標(biāo)記的文書副本。明日回府,她要找機(jī)會探查父親的真實立場。若父親真有不軌之心,她必須想辦法勸阻;若只是誤會,也好早日向太子澄清。這個決定讓她胃部絞痛。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都在背叛一方——要么背叛家族,要么背叛愛人。

禮部侍郎府比云芷嫣記憶中的更加冷清蕭索。母親確實臥病在床,但只是尋常風(fēng)寒,并無大礙。服侍母親用藥后,云芷嫣獨(dú)自來到父親的書房——這里曾是她兒時的禁地,如今卻成了她必須探查的目標(biāo)。

“嫣兒來了?!痹剖汤商ь^,放下手中的筆。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眉宇間帶著文人特有的清高與固執(zhí),只是眼底深處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郁。

“父親?!痹栖奇绦卸Y,目光迅速掃過書案。上面攤開的是尋常公文,并無異常。

“在太子府這些日子,可還習(xí)慣?”云侍郎示意她坐下,語氣平淡,仿佛女兒只是去親戚家小住,而非身處漩渦中心。

云芷嫣斟酌著詞句:“太子殿下待女兒寬厚,允女兒協(xié)助整理文書,偶爾也參與些……無關(guān)緊要的議事?!?/p>

“哦?”云侍郎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身體微微前傾,“他都讓你參與哪些議事?”

這個追問太過直接和急切,云芷嫣心頭警鈴大作。她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情緒:“不過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風(fēng)物志整理,殿下偶爾興起,問問女兒對詩詞的看法罷了?!?/p>

云侍郎似乎松了口氣,起身關(guān)緊書房門窗,又走到門口側(cè)耳傾聽片刻,這才回到案前,突然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迫切:“嫣兒,為父有要事相托?!?/p>

云芷嫣心跳加速,手心滲出冷汗:“父親請講?!?/p>

“太子近來……是否提起過兵部?或者……邊關(guān)軍務(wù)?”云侍郎緊盯著她的眼睛,目光如炬,不容她躲閃。

這個問題直指核心,云芷嫣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迎上父親的目光:“殿下從不對女兒談及軍國大事。女兒身份低微,豈能預(yù)聞機(jī)密?”

“是嗎?”云侍郎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化為一種近乎猙獰的厲色。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啪地拍在案上,“那這個,你可認(rèn)得?”

云芷嫣接過一看,頓時血液凝固,四肢冰涼——這是她藏在太子府偏院的那份文書副本!上面有父親的標(biāo)記,還有她做的批注!它怎么會在這里?

“這……”她的聲音哽在喉嚨里。

“為父的人在整理你房間時發(fā)現(xiàn)的?!痹剖汤傻穆曇舳溉焕鋮?,如同毒蛇吐信,“你可知,這些文書若流傳出去,會給我云家?guī)頊玳T之禍?”

云芷嫣的手開始劇烈發(fā)抖:“父親,女兒只是……只是好奇!這些標(biāo)記,是您的吧?您為何要在兵部文書上……”她試圖質(zhì)問,聲音卻帶著顫抖。

“住口!”云侍郎厲聲打斷,隨即又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狂熱,“嫣兒,你自幼聰慧,為父也不瞞你。朝中風(fēng)云變幻,太子性情暴戾,刻薄寡恩,非明君之選。為父所為,皆是為天下計,為萬民謀一條生路!”他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

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云芷嫣頭上!父親不僅承認(rèn)了與兵部文書的關(guān)聯(lián),更直言太子非明君!這幾乎等同于承認(rèn)參與了不軌之事!滅頂?shù)目謶炙查g攫住了她。

“父親!”她急得抓住云侍郎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您可知這是大逆不道?若被發(fā)覺……云家上下,焉有命在?”

“發(fā)覺?”云侍郎冷笑,帶著一絲嘲諷,“你以為太子留你在身邊,真是欣賞你的才華?他早就在懷疑為父,留你不過是為了監(jiān)視試探!你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隨時可棄!”他盯著女兒瞬間慘白的臉,如同淬毒的利刃,“聽著,為父有要事相托,關(guān)乎成敗!”他從書案抽屜取出一個密封的錦盒,塞到云芷嫣手中,“將這個,交給兵部尚書王大人,他自會明白?!?/p>

云芷嫣看著手中那個沉甸甸的、如同烙鐵般的錦盒,如墜冰窟,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她終于確認(rèn),父親確實參與了謀逆!這錦盒里,裝的或許是催命的符咒,或許是打敗江山的毒藥!

“我不會幫您做任何危害殿下的事?!彼蛔忠痪涞溃曇纛澏秴s帶著破釜沉舟的堅決,“也請您……懸崖勒馬!現(xiàn)在回頭,或可保全性命!”她將錦盒推回。

云侍郎勃然變色,眼中殺機(jī)畢露:“逆女!你敢……”

云芷嫣不再看他,猛地轉(zhuǎn)身沖出書房,不顧身后父親的怒吼和阻攔,幾乎是逃離般沖出了侍郎府。馬車駛回太子府的路上,她的眼淚終于決堤而下,為父親的選擇,為家族的命運(yùn),也為那渺茫無望的前路。

太子府偏院,云芷嫣將臉埋在枕頭里,無聲哭泣,肩膀劇烈地聳動。小翠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不明白小姐為何從侍郎府回來就如此傷心欲絕。

“小姐,要不要請?zhí)t(yī)……”

“不用。”云芷嫣猛地坐起身,擦干眼淚,眼中只剩下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小翠,去請陸詹事過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關(guān)乎殿下安危!”

小翠被她的神情嚇到,慌忙離去。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云芷嫣取出那枚溫潤的玉佩,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玉石漸漸被焐熱,就像她逐漸冰冷的心被一個念頭重新點(diǎn)燃——無論太子是否真的完全信任她,無論前路如何兇險,她都必須弄清楚父親與兵部尚書的謀劃,也必須……保護(hù)那個已經(jīng)住進(jìn)她心里的男人,那個贈她冰心玉佩的男人!

陸明遠(yuǎn)很快到來,神情警惕而凝重:“云小姐有何要事?”

云芷嫣直視他的眼睛,目光銳利如刀:“我要見殿下?,F(xiàn)在,馬上?!?/p>

陸明遠(yuǎn)皺眉:“殿下正在與邊關(guān)來的將領(lǐng)議事,事關(guān)重大,不便……”

“告訴他,”云芷嫣打斷他,聲音冷靜得可怕,“關(guān)于我父親和兵部尚書的事,我有重要情報,關(guān)乎社稷存亡!若他不見,我今夜就離府,永不回頭!”她的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陸明遠(yuǎn)被她眼中的光芒和話語的分量震住,遲疑片刻,終于點(diǎn)頭:“我去通報。”

等待的時間仿佛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鍋中煎熬。當(dāng)熟悉的、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終于從院外傳來時,云芷嫣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

周承瑾獨(dú)自一人走進(jìn)來,一身墨色錦袍襯得他面沉如水,目光如電:“聽說你要見本宮?”語氣聽不出喜怒。

云芷嫣跪下行禮,姿態(tài)決絕:“請殿下屏退左右,臣女有要事稟報,關(guān)乎生死!”

周承瑾揮手,陸明遠(yuǎn)和小翠無聲退出,關(guān)緊了房門。

“說吧?!碧拥穆曇舨粠魏胃星?,如同審判。

云芷嫣深吸一口氣,不再有任何隱瞞,將今日回府的經(jīng)過、父親的言論、那錦盒、以及那些密報一一和盤托出。說到父親讓她轉(zhuǎn)交錦盒給兵部尚書時,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近乎冷酷的平靜。

“臣女不知殿下對臣女的信任有幾分真,”她抬起頭,眼中含淚卻異常堅定,“但臣女今日所言,句句屬實,天地可鑒!臣女父親確實與兵部尚書有所勾連,但具體謀劃,尚不清楚。臣女愿協(xié)助殿下查明真相,只求……”她咬了咬唇,帶著最后的卑微乞求,“若有可能,留父親一命。”

房間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燭火搖曳。周承瑾的表情高深莫測,良久,他輕嘆一聲,那嘆息中帶著一絲釋然和疲憊:“起來吧?!?/p>

云芷嫣沒有動。

“那密報,是本宮初留你在府時所下?!敝艹需蝗坏?,聲音低沉,“當(dāng)時確實對你有所懷疑。但后來……”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緊握的手上,“本宮若不信你,就不會讓你接觸那些文書,更不會……”他的目光移向她頸間若隱若現(xiàn)的紅繩,“贈你玉佩?!?/p>

云芷嫣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他信她!他一直都信她!那日的懷疑,或許只是試探和憤怒?

“至于你父親……”周承瑾眉頭緊鎖,“事情比你想的復(fù)雜。兵部尚書王莽確有謀逆之心,但其背后,還牽扯到三年前皇兄之死!你父親……可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深陷其中,難以自拔?!?/p>

“三年前?”云芷嫣想起皇后聽到這樁舊事時的反應(yīng),“難道……”

“此事暫且不提?!敝艹需驍嗨裆?,“三日后,本宮要離京一趟,前往北境巡視軍務(wù)?!?/p>

“北境?”云芷嫣心頭一緊,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此時離京,豈不危險?兵部尚書……”

“正因危險,才更要去。”周承瑾唇角微揚(yáng),帶著一絲決絕的銳氣,“兵部尚書在北境有所動作,本宮必須親自查證,掌握鐵證!”他走近一步,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看穿她的靈魂深處,“云芷嫣,本宮最后問你一次,可愿真心輔佐,與本宮共擔(dān)風(fēng)雨?”

他的手指溫?zé)嵊辛Γ凵駞s帶著孤注一擲的鄭重。云芷嫣沒有躲閃,直視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山河萬里,也有她的倒影。她反手握住他抬著自己下巴的手,將他的手緊緊按在自己心口,讓那枚玉佩的輪廓清晰地印在他掌心,聲音清晰而堅定,如同誓言:

“臣女之心,如這玉佩,冰清玉潔,可昭日月!此生此世,永不相負(fù)!”

周承瑾的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如同冰河解凍。他松開手,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銀鑰匙,放入她掌心:“這是本宮書房暗格的鑰匙。里面有些文書,你或許用得上。本宮離京期間,你繼續(xù)整理文書,若有異常,可通過陸明遠(yuǎn)傳信。太子府,交給你了?!?/p>

云芷嫣震驚地接過那枚沉甸甸的鑰匙。這等于將太子府的部分核心機(jī)密交到她手中!這份信任,遠(yuǎn)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分量,重逾千斤!

“殿下……”她聲音微顫,“為何信我至此?”

周承瑾沉默片刻,突然道,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溫柔:“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看本宮時,眼中沒有畏懼,沒有算計,只有真誠的人。”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又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還有,那首藏在畫軸里的詩,本宮看到了。”

云芷嫣的臉?biāo)查g燒了起來。那首詩她寫得隱晦,但心意昭然——愿為良臣輔明君,甘將心血化時雨。原來他都懂!

“等本宮回來?!敝艹需穆曇敉蝗蛔兊卯惓H岷停瑤е兄Z的力度,“屆時,本宮會向父皇請旨,正式納你為妃?!?/p>

這句話如同一道最璀璨的閃電,劈得云芷嫣呆立原地,巨大的幸福和酸楚同時沖擊著她。等她回過神,周承瑾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門外,只有手中溫?zé)岬你y鑰匙和心口緊貼的玉佩,證明剛才那石破天驚的承諾并非夢境。

太子離京前的兩日,云芷嫣幾乎沒怎么見到他。他忙于交接政務(wù),接見將領(lǐng),布置京中防務(wù),常常徹夜不眠。她則利用那把銀鑰匙,悄悄查閱了書房暗格中的密件,逐漸拼湊出一個可怕的陰謀——兵部尚書確實在策劃兵變,時間就定在三個月后的冬至大典!而更讓她心驚膽戰(zhàn)的是,密件中隱約提到,三年前先太子墜馬一案,幕后黑手很可能指向當(dāng)今皇后!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夜不能寐,冷汗涔涔。若真如此,周承瑾的處境比她想象的還要兇險萬分——他的生母,很可能是害死他兄長的兇手!而現(xiàn)在,這位皇后又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刺!

太子離京那日,秋雨綿綿,天地間一片灰蒙。云芷嫣站在府門內(nèi)的回廊下,遠(yuǎn)遠(yuǎn)望著周承瑾一身戎裝,在親衛(wèi)簇?fù)硐路砩像R。冰冷的雨水打濕了他的肩甲,他卻渾然不覺。他似乎感應(yīng)到她的目光,勒住韁繩,回頭望來,隔著迷蒙的雨幕,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沒有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

“等我回來?!彼每谛蜔o聲地說道,目光堅定。

云芷嫣用力地、清晰地點(diǎn)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掛在頸間、緊貼心口的玉佩。直到太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雨幕深處,她才轉(zhuǎn)身回府,心中那不安的預(yù)感,如同這綿綿秋雨,陰冷地纏繞不去。

這份不安,很快化作了冰冷的現(xiàn)實。太子離京的第三天,一隊身著玄甲、殺氣騰騰的禁軍突然闖入太子府,以“私通外敵、竊取軍機(jī)”的罪名將云芷嫣從偏院中拖出押走。為首的將領(lǐng)出示的證據(jù),赫然是她與北境某將領(lǐng)“往來”的密信——那些她從未見過的信件上,竟有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她的筆跡和私章印記!

更可怕的是,他們從她房中“搜出”了一份邊防要塞的兵力部署圖,正是她近日整理過的文書之一!這一切明顯是個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而設(shè)局者,極可能就是察覺她暗中調(diào)查、趁太子離京發(fā)難的兵部尚書!

“云小姐,請吧?!睂㈩I(lǐng)冷聲道,如同宣判,“天牢,已經(jīng)為您準(zhǔn)備好了?!?/p>

云芷嫣沒有反抗,沒有哭喊。她只是異常平靜地取下頸間的玉佩,交給驚慌失措、哭喊著撲上來的小翠,聲音清晰而鎮(zhèn)定:“保管好它,等殿下回來?!?/p>

她知道,真正的煉獄,現(xiàn)在才開始。而她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等到他回來的那一天。


更新時間:2025-07-27 13:23: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