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花了整整一周才把家里徹底清理干凈。
蘇晴留下的衣服、護膚品、那枚廉價的鉑金戒指，甚至連她用過的牙刷，都被他打包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清空衣柜時，他發(fā)現(xiàn)角落里還藏著一件他的外套——就是那次下雨時披在她身上的那件，上面還殘留著她慣用的那款香水味。他捏著衣角愣了很久，最終還是閉著眼塞了進去。
不是舍不得，是懶得再碰。像碰了就會沾染上什么臟東西。
生活回到了正軌，卻又處處是錯位。
早上煮咖啡時，會習慣性地多煮一杯；加班晚歸，掏出鑰匙的瞬間，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門口，好像還會有個人笑著迎上來，接過他手里的包；甚至在超市看到芋圓，腳步都會頓住——那是蘇晴最喜歡加在燒仙草里的東西。
這些細微的慣性像針，時不時刺他一下，提醒著那場荒唐的騙局。
朋友擔心他，約他出來喝酒。幾杯啤酒下肚，他才終于松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操！這女的也太不是東西了！”朋友氣得拍桌子，“要不要找?guī)讉€人去弄她？”
“算了，”林峰搖搖頭，灌了口酒，啤酒的苦味順著喉嚨滑下去，“警察已經(jīng)處理了，她跑不了?！?/p>
“那你這十萬塊……”
“就當喂狗了?！绷址宄读顺蹲旖牵胄?，卻比哭還難看。
他不是不心疼那十萬塊，那是他省吃儉用攢了兩年的錢。但他更心疼自己付出的真心——那些深夜里的關(guān)心，手術(shù)室外的擔憂，確認關(guān)系時的歡喜，甚至是對未來的憧憬……全都成了笑話。
“說真的，”另一個朋友嘆了口氣，“你也太容易信人了。剛認識多久啊，就敢借十萬塊？還把人往家里帶……”
林峰沒反駁。他知道自己蠢，蠢在輕易就相信了眼淚，蠢在把對方的表演當成了真心，蠢在明明心里有過疑慮，卻一次次為對方找借口。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回家時腳步虛浮。打開門，屋里空蕩蕩的，只有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冷冷清清的。他靠在門上，忽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不是為蘇晴哭，是為自己。為那個在感情里笨拙又天真的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林峰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項目一個接一個地接，加班成了常態(tài)，好像只有讓自己忙到?jīng)]時間思考，才能避開那些翻涌的情緒。
同事們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卻沒人敢問。只有部門經(jīng)理找他談了次話，拍著他的肩膀說：“小林啊，工作重要，身體也重要，別繃太緊。”
林峰笑著點點頭，轉(zhuǎn)身繼續(xù)改方案。
一個月后，警察打來電話，說蘇晴和她的同伙已經(jīng)被正式逮捕，涉案金額高達兩百多萬，其中就包括林峰的十萬塊。
“錢追回來一部分，但大部分被她哥哥還了賭債，可能只能退給你三萬左右，”警察的聲音帶著歉意，“你要是同意，等案子結(jié)了，我們會通知你過來領(lǐng)?！?/p>
“好，謝謝?！绷址迤届o地說。
掛了電話，他心里沒什么波瀾。三萬也好，一分沒有也好，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場鬧劇終于徹底落幕了。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母親。母親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說：“沒事就好，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事就行。以后……別再輕易信人了?！?/p>
“嗯?！?/p>
掛了母親的電話，林峰走到窗邊。外面的天很藍，云很白，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他想起很久前，蘇晴也曾指著這樣的天空說：“等我爸好了，我們?nèi)ヅ郎桨?，?jù)說山頂?shù)娘L景特別好?！?/p>
那時的他，信了。
他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里那個被拉黑的號碼，猶豫了幾秒，徹底刪除了。像是終于扔掉了一塊捂在手里的冰，雖然指尖還殘留著寒意，卻松了口氣。
日子一天天過，傷口在慢慢愈合，卻留下了疤痕。
林峰不再抗拒相親，但變得格外謹慎。對方多說一句關(guān)于錢的話，他都會下意識地警惕；看到眼淚，第一反應(yīng)不是心疼，而是懷疑是不是演技。朋友們都說他“魔怔了”，他只是笑笑，不解釋。
有些傷害，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懂。
半年后的一天，林峰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粗氯私粨Q戒指時，他忽然想起蘇晴手上那枚廉價的鉑金戒指，想起她當時笑著說“戴著玩”。
心里還是會抽痛一下，但已經(jīng)不那么尖銳了。
婚禮結(jié)束后，他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風很舒服，帶著春天的暖意。路過一家花店時，他停下腳步，看著櫥窗里嬌艷的玫瑰，忽然想起蘇晴說過，她最喜歡的花是向日葵，“因為永遠朝著太陽，看著就開心”。
原來，他還記得。
但也只是記得而已。
就像記得那場荒唐的相親，記得那一記失控的耳光，記得那些流過的眼淚和付出的真心。它們都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無法抹去，卻也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終于走出了那場雨，雖然身上還帶著疤痕，但終究是沐浴在了陽光下。
他轉(zhuǎn)身走進花店，買了一小束向日葵。
走出花店時，陽光落在花束上，金燦燦的，像極了蘇晴曾經(jīng)描述過的樣子。
林峰低頭笑了笑，抱著花，一步步往家走。
路還很長，或許還會遇到風雨，但他知道，自己不會再那么輕易地淋濕了。因為有些教訓，一次就夠了。
而那些關(guān)于欺騙與真心，欲望與人性的博弈，終究會在時間的沖刷下，變成一道淺淺的印記，提醒著他，曾經(jīng)那樣痛過，也那樣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