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我的結婚三周年紀念日。
墻上那只鑲著黃銅邊的掛鐘，分針剛剛沒過十二，指向第一格。滴答，一聲輕響，宣告了裴峻的又一次失約。
我坐在餐桌前，桌上是他最愛的惠靈頓牛排，酥皮烤制得金黃，此刻已經(jīng)失去了溫度。燭火跳躍著，在對面空著的餐盤上投下?lián)u晃的影子。紅酒在杯中，呈現(xiàn)一種凝固的、近乎黑色的深紅。
我沒有動。
我只是看著手機屏幕，那里停留著一個小時前裴峻發(fā)來的信息：“棠棠，臨時有個跨國會議，一個小時，等我?！?/p>
一個小時之前，還有一個小時?，F(xiàn)在，又過去了新的一個小時。
我伸出手指，碰了碰那塊牛排的酥皮，硬了，指尖傳來一陣油脂凝固后的、令人不悅的粗糙感。我收回手，拿起手機，解鎖，屏幕的光映亮我的臉。沒有新消息，沒有未接來電。
我起身，將牛排和紅酒倒進廚余桶。金屬的餐盤碰撞水槽，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巨響。在這座一百八十平米的、空曠的江景公寓里，這聲響動顯得格外孤獨。
我換下那條為今晚精心挑選的絲質(zhì)長裙，穿上最普通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鏡子里的女人，面色平靜，眼神沒有波瀾。只有我自己知道，胃里有一塊冰，正在慢慢地、固執(zhí)地往下沉。
我抓起車鑰匙和手機，走出家門。
裴峻的公司“裴氏集團”總部大樓，就在三公里外的金融區(qū)。那是一座直插夜空的玻璃巨塔，是這座城市的權力地標之一。
我要去給他送一份文件。
這個理由很拙劣，我知道。一個結婚三年的妻子，深夜去公司查崗，姿態(tài)很難看。但“看護者”的面具，我已經(jīng)戴了太久，它幾乎長在了我的臉上。關心他，體諒他，為他準備好一切，這是我的職責，也是我在這段婚姻里，唯一被賦予的價值。
車庫里，空氣滯重而悶熱。我發(fā)動汽車，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死寂。車燈劃破黑暗，照亮前方筆直的道路。
十五分鐘后，我站在裴氏集團的大廳。深夜的大廳空無一人，只有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應急燈的慘白光線。值班的保安認識我，他有些驚訝，但還是恭敬地為我刷開了通往高層專屬電梯的閘機。
“裴總還在開會？”我問。
“是的，太太。和海外部，就在頂層的會議室?！北０不卮?。
我點點頭，走進電梯。這部電梯，是裴峻的專屬，直達頂層八十八樓的總裁辦公室和私人會所。內(nèi)部空間很大，四壁是光滑的黑曜石，能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
電梯門緩緩合上。金屬的邊界線，將我和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上行。
樓層數(shù)字在屏幕上飛速跳動。10，20，30……
我盯著那個數(shù)字，心里默數(shù)著。
當數(shù)字跳到“52”時，電梯的廂體，毫無預兆地，猛地一震。
頭頂?shù)恼彰鳠糸W爍了兩下，然后，啪的一聲，徹底熄滅了。
世界，陷入純粹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緊接著，是失重感。
電梯急速下墜。
我的身體被一股巨力拋起，頭狠狠撞在廂壁上。劇痛襲來，我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死死咬住嘴唇。
下墜只持續(xù)了兩三秒。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的巨響后，電...梯又一次劇烈地頓住，將我摔在地板上。
一切都靜止了。
只剩下我自己的、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擂鼓一般劇烈的跳動。
黑暗，死寂，幽閉。
我扶著墻壁，掙扎著站起來。額頭又濕又黏，是血。我摸索著按下緊急呼叫按鈕，一遍又一遍。沒有回應。我又去按開門鍵，關門鍵，所有樓層的按鍵。
一片死寂。
信號也沒有。手機屏幕上，那個紅色的叉，像一個嘲諷的記號。
我被困住了。
就在我?guī)缀跻贿@片黑暗吞噬時，一個聲音，一個極近的、帶著一絲甜膩香水味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姐?！?/p>
我的整個脊椎，從尾骨到頸椎，一節(jié)一節(jié)地，全僵死了。
我猛地轉(zhuǎn)身。
黑暗中，我看不見她，但我能“感覺”到她。那個輪廓，那個氣息，那個剛剛成年的、我丈夫的繼妹，我的“小姨子”——裴艾。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