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艾?”我的聲音干澀,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黑暗中沒有回應。
但我能聽到她的呼吸聲。很輕,很勻,不像我這樣,因為恐懼而亂了章法。她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很享受這片黑暗。
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像一條冰冷的蛇,纏上我的手腕,鉆進我的鼻腔。是梔子花的味道,但比尋常的梔子花更冷,更具有侵略性。
“你怎么會在這部電梯里?”我又問了一遍,聲音提高了一些,試圖用音量來驅散內心滋生的寒意。
她終于笑了。一聲極輕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氣音,就在我的耳邊。
“我為什么不能在?”她反問,聲音里帶著一種天真的、殘酷的好奇,“這是我哥的電梯,不是嗎?”
她離我太近了。
近到我能感覺到她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帶來一陣細密的、令人不適的癢。我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黑曜石墻壁。
“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我進來時,電梯里明明空無一人。
“就在門快要關上的那一刻呀?!彼穆曇衾锍錆M了笑意,“我動作很快的,姐,你沒發(fā)現(xiàn)?!?/p>
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在深夜十二點的辦公大樓里,像個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溜進她哥哥的專屬電梯。這件事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透著一股詭異。
“你找裴峻有事?”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歸“長嫂”的身份。
“我哥?”裴艾的語氣很古怪,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詞,“是啊,我找他。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也想找他。”
心臟又一次被攥緊。
“姐,”她又向前走了一步。我看不見,但我聽見了她裙擺摩擦的“沙沙”聲,那股梔子花的味道更濃了,“你不好奇嗎?這個時間,他真的在開那個所謂的‘跨國會議’?”
我的呼吸停滯了。
她像一個懂得讀心術的魔鬼,精準地撕開了我用“體面”縫合起來的傷口,將里面血肉模糊的猜忌,暴露在這片黑暗之中。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我哥他,現(xiàn)在在一個更好的地方。一個……比頂層會議室要溫暖、柔軟得多的地方?!彼穆曇魤旱脴O低,像惡魔的耳語,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毒液,鉆進我的耳朵,腐蝕我的理智。
“住口?!蔽覅柭曊f。
“為什么?姐,你不想知道真相嗎?”她輕笑,“你不好奇,三周年紀念日的晚上,他拋下你,是去陪了誰?”
我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這個女孩,從她父親帶著她進入裴家的第一天起,就讓我感到一種本能的、無法言說的排斥。她總是用那雙看似純潔無辜的眼睛看著我,但那眼神的背后,藏著一種不屬于她年齡的、洞悉一切的冰冷。
我轉過身,背對著她,用力拍打著電梯門:“來人!有沒有人!”
我的手掌拍得通紅,喉嚨喊得沙啞。
沒有回應。
這個金屬的、黑暗的盒子,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棺材,將我們兩個人,牢牢地鎖在了一起。
身后,裴艾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她沒有停下。
我感到一具溫熱的、柔軟的身體,從背后,緊緊地貼了上來。
我渾身一僵。
她的雙臂,環(huán)住了我的腰。她的臉,埋在我的頸窩里。她那頭長長的、海藻般的卷發(fā),蹭著我的臉頰,帶著一絲涼意。
那股梔子花的味道,瞬間將我整個人徹底淹沒。
“姐,你好香?!彼谖叶厜魢野愕卣f,“和那些女人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樣?!?/p>
“放開!”我掙扎,試圖掰開她的手臂。
但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像兩條堅韌的藤蔓,將我死死捆住。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女孩。
“別動,姐。”她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命令的口吻,“你再動,我就要生氣了。”
“裴艾,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感到一陣真正的恐慌。這已經超出了惡作[劇的范疇。
“我不想干什么?!彼谖叶?,用一種近乎虔誠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p>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享受我的恐懼。
然后,她貼著我的耳朵,用一種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說:
“姐,想知道姐夫在哪嗎?”
“打開你的手機,打開那個我們都心知肚明,你卻從來不敢點開的相冊。密碼,是你和他第一次約會的那家餐廳的名字,全小寫。”
“他給那個相冊,取名叫‘My little mermaid’。”
說完,她松開了我。
那股壓力驟然消失,我踉蹌著向前撲了兩步,扶住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沒有回頭。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My little mermaid.”
我的小人魚。
這是裴峻大學時,給他那位愛而不得的、初戀白月光起的綽號。那個女孩,名字里,就有一個“瑜”字。
我顫抖著,摸出手機。借著屏幕微弱的光,我看見自己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我找到了那個加密相冊。那個我假裝從未看見過的、隱藏在手機最深處的角落。
我輸入了密碼。
“l(fā)-a-g-u-n-a-b-a-y.”
Laguna Bay,礁湖灣餐廳。
相冊,應聲而開。
第一張照片,就讓我的瞳孔,縮成了針尖。
照片里,裴峻赤裸著上身,睡得很沉。他的側臉,在酒店昏黃的床頭燈下,顯得很柔和。而他的身邊,躺著一個同樣赤裸的女人。女人背對著鏡頭,一頭海藻般的、栗色的大波浪卷發(fā),鋪滿了整個枕頭。
她的背上,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個非常獨特的、蝴蝶形狀的紋身。
這個紋身,我見過。
就在上個月,裴家的家庭聚會上。裴艾穿著一件露背的禮服,所有人都夸她漂亮得像個小公主。只有我,看見了她背上那個一閃而過的、妖異的蝴蝶。
我死死地盯著照片里那頭栗色的卷發(fā),那個蝴蝶紋身。
然后,我抬起頭,看向電梯角落里那個模糊的、黑暗的輪廓。
仿佛感應到我的目光,黑暗中,裴艾抬起手,將她那一頭海藻般的卷發(fā),從耳后,撩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