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開文目送伊蘇離開辦公室，先前因她選擇短期合同而略微上揚(yáng)的唇角，此刻又恢復(fù)了平日的平直。
陳浩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靳開文已經(jīng)泡好了茶，正坐在沙發(fā)上等他。
“怎么樣，老靳？”陳浩自行取用一杯茶，“我說這姑娘不錯吧？有腦子，有膽識，關(guān)鍵是，專業(yè)能力也擺在那兒?！?/p>
靳開文端起茶杯，卻沒有立即喝，只是放在了面前的實木辦公桌上。
“是有點意思?！彼卦u價，聽不出太多情緒。
陳浩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這事兒還沒完。
“‘有點意思’？我說靳開文，你這評價也太吝嗇了吧？剛才面試的時候，你那眼神可不是這么說的?！标惡铺袅颂裘迹瑤е鴰追謶蛑o，“別以為我沒看見，你最后看她簡歷那幾眼，比看咱們公司財務(wù)報表都認(rèn)真。”
靳開文不置可否，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
“漂亮女人，話都說得漂亮。”他慢悠悠地開口，“嘴上說得再天花亂墜，真到了干活的時候，能不能頂?shù)米?，那是另一回事?！?/p>
陳浩放下茶杯，有些無奈：“你怎么又來了？老靳，我說你對漂亮女人這偏見，什么時候能改改？伊蘇剛才的表現(xiàn)，哪一點讓你覺得她只是個花瓶了？”
“她選了短期合同，倒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苯_文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么。或許是欲擒故縱，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真讓她上手干一個大項目，能不能啃下來，還是未知數(shù)?！?/p>
“你這人，就是固執(zhí)。”陳浩搖了搖頭，“人家名校畢業(yè)，履歷也漂亮，專業(yè)對口，剛才的應(yīng)變能力你也看到了。給她一個機(jī)會，說不定真能給我們帶來驚喜?！?/p>
靳開文哼了一聲，語氣里帶著幾分不以為然：“驚喜？我看驚嚇還差不多。設(shè)計這行，加班加點是常態(tài)，風(fēng)里來雨里去也是家常便飯，不是坐在辦公室里畫幾張圖那么簡單。你覺得她這樣嬌滴滴的，能熬得住？”
“嬌滴滴？”陳浩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老靳，你從哪兒看出她嬌滴滴了？我倒覺得她身上有股韌勁兒。再說了，咱們公司也不是沒有女設(shè)計師，人家不也干得好好的？”
“那不一樣?！苯_文擺了擺手，“你能不能給我找個踏實肯干的，最好是個男的，皮實耐用?！?/p>
陳浩哭笑不得：“我說靳總，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你還搞性別歧視？伊蘇哪里不踏實了？我看她比很多眼高手低的男的強(qiáng)多了。再說了，人伊蘇自己都選了短期合同，要用實力證明自己，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放心的地方多了?！苯_文身體微微前傾，盯著陳浩，“我跟你說，這種心氣兒高的漂亮女人，我見得多了。一開始雄心壯志，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真遇到點挫折，或者覺得太辛苦，立馬就打退堂鼓。到時候，項目進(jìn)行到一半，撂挑子走人，爛攤子誰來收拾？”
“伊蘇不是那樣的人?！标惡坪V定地說。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靳開文反問，“你才見她幾面？”
“直覺?！标惡婆牧伺男馗?，“我這雙眼睛，看人還是挺準(zhǔn)的。我覺得這工作，她能干，而且能干好?！?/p>
靳開文嗤笑一聲：“直覺？你那直覺要是靠譜，咱們公司早就是世界第一了?！?/p>
他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狡黠：“這樣吧，陳浩，既然你對她這么有信心，我跟你打個賭?！?/p>
“賭什么？”陳浩來了興致。
“就賭這個伊蘇，”靳開文拖長了語調(diào)，“來到咱們‘境界’，根本就干不長。別說三個月了，我估計她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自己就得卷鋪蓋走人。”
陳浩眉頭一皺：“老靳，你這話也太刻薄了。人家剛?cè)肼?，你就盼著人家走？?/p>
“我不是盼著她走，我這是基于過往經(jīng)驗的合理推斷。”靳開文振振有詞，“怎么樣，敢不敢賭？”
“賭就賭，誰怕誰！”陳浩也是個不服輸?shù)男宰樱百€注是什么？”
靳開文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如果她真像我說的那樣，干不了多久就走了，以后公司招聘女設(shè)計師，你必須優(yōu)先聽我的意見。如果她留下來了，并且在三個月內(nèi)做出了成績……”
他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篤，篤。
兩人同時停止了對話，朝門口看去。
門被推開一條縫，伊蘇探進(jìn)半個頭，臉上帶著一絲歉意和尷尬。
“不好意思，靳總，陳總……”她指了指沙發(fā)，“我手機(jī)落下了，回來取一下?！?/p>
靳開文和陳浩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剛才他們討論得太過投入，聲音不免有些大，也不知道伊蘇聽到了多少。
尤其是靳開文那句“根本就干不長”，幾乎是吼出來的。
伊蘇飛快地走到先前坐過的沙發(fā)旁，拿起遺落在扶手上的手機(jī)，全程低著頭，似乎想把自己變成透明的。
“打擾了，二位繼續(xù)。”她拿起手機(jī)，轉(zhuǎn)身就想走，腳步有些匆忙。
“伊蘇小姐。”靳開文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伊蘇的身體僵了一下，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得體的微笑：“靳總，還有什么吩咐嗎？”
靳開文看著她，深邃的眼眸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辦公室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陳浩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這尷尬：“伊蘇啊，沒事，你先回去吧。入職手續(xù)明天人事會跟你對接的?！?/p>
“好的，陳總。”伊蘇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靳開文，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才禮貌地道別：“靳總，陳總，那我先走了?！?/p>
說完，她迅速拉開門，離開了辦公室，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趕。
門關(guān)上的瞬間，靳開文的唇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陳浩看著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啊你，當(dāng)著人家的面說這種話，現(xiàn)在好了，全被聽見了?！?/p>
靳開文不以為意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聽見就聽見，我說的也是事實。正好，也讓她有點壓力，省得以為進(jìn)了‘境界’就可以高枕無憂?！?/p>
“你這哪里是給壓力，你這是下馬威?！标惡茮]好氣地說，“我看她剛才那樣子，心里肯定不好受?！?/p>
“不好受？”靳開文挑眉，“如果連這點心理承受能力都沒有，那她更不適合待在這里。我倒是希望，她能把今天聽到的話，當(dāng)成一種激勵?！?/p>
他放下茶杯，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冷靜與果決：“賭約繼續(xù)。如果她三個月后用成績證明了自己，我不僅收回今天的話，以后公司所有跟她同級別的項目，優(yōu)先考慮她。”
陳浩看著靳開文，知道他雖然嘴上刻薄，但并非真的不講道理。
“好，一言為定！”陳浩伸出手。
靳開文與他擊掌：“一言為定?！?/p>
窗外，陽光正好，但剛剛離開的伊蘇，心情卻不那么明媚。
她確實聽到了靳開文后半段的話，那句“根本就干不長”，像一根刺，扎進(jìn)了她的心里。
原來，即便她展現(xiàn)了專業(yè)能力，即便她選擇了更具挑戰(zhàn)的短期合同，在這個男人的眼中，她依然只是一個隨時可能退縮的“漂亮女人”。
伊蘇握緊了手中的手機(jī)，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
偏見，果然是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
不過，她伊蘇，從來不是輕易認(rèn)輸?shù)娜恕?/p>
靳開文，你等著瞧。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走向電梯。
電梯門緩緩打開，映出她年輕而堅定的臉龐。
三個月，她不僅要讓他親自留下她，還要讓他刮目相看！
“境界”設(shè)計公司的福利確實名不虛傳。
伊蘇拖著行李箱，按照人事部同事發(fā)來的定位，找到了公司附近一片鬧中取靜的高檔小區(qū)——“璟園”。
三號樓，躍層洋房。
她站在單元門口，抬頭看了看這棟設(shè)計現(xiàn)代、綠植環(huán)繞的建筑，心里泛起一絲嘀咕。這樣的待遇，對于一個剛?cè)肼?、簽的還是短期合同的新人來說，是不是有點太好了？
她劃開手機(jī)，點開與人事部小姑娘的聊天記錄，地址、樓號、單元號，樓層，門牌號，反復(fù)確認(rèn)了幾遍，確實無誤。
鑰匙冰涼的觸感傳來，伊蘇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進(jìn)鎖孔，輕輕一旋。
“咔噠?！遍T開了。
客廳寬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見蔥郁的庭院景致。
一個穿著舒適家居服的男人正背對著她，站在窗邊，身形挺拔，似乎在眺望遠(yuǎn)方。
聽到開門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