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著每一寸皮膚,滲入骨髓。
無孔不入的灰燼堵塞著口鼻,帶著死亡的氣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身體在無盡的下沉,意識在黑暗的泥沼里沉淪。
要死了嗎?
也好……終于……解脫了……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猛地將她向上拽去!
“嘩啦——!”
時雨的頭終于沖破粘稠的灰燼海面。
她劇烈地嗆咳起來,咳出帶著灰燼的咸腥海水,肺里火燒火燎。
刺骨的寒冷讓她渾身劇顫,牙齒不受控制地格格作響。
模糊的視線中,首先看到的是一艘……奇特的船。
它不大,卻異常堅固。
船體呈現(xiàn)出一種溫潤的、仿佛經(jīng)歷過漫長歲月打磨的古木色澤,與狂暴的燼海形成鮮明對比。
最奇異的是,船身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流動的青色光暈。
這光暈并不刺眼,卻異常穩(wěn)定,如同一個堅韌的氣泡,將翻涌的灰燼巨浪和刺骨的寒意牢牢隔絕在外!
任憑外面怒濤如何沖擊拍打,青色光暈只是微微蕩漾,船體穩(wěn)如山岳。
一只手正緊緊抓著她的手腕。
那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暖意,在這片冰冷絕望的死亡之海中,是唯一的溫度來源。
時雨順著那只手,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一張臉映入她模糊的視野。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臉,被風(fēng)浪打濕的幾縷黑發(fā)貼在額角。
他的眉宇清朗,眼神溫和而專注,此刻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看著她。
他的氣質(zhì)與蕭燼那種迫人的鋒芒和冰冷截然不同,像一塊溫潤的玉,更像這狂暴怒海中突然出現(xiàn)的一片寧靜港灣。
“抓緊!”
他的聲音穿過風(fēng)浪的嘶吼,清晰而沉穩(wěn)地傳入時雨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他用盡全力,將時雨濕透冰冷的身體從死亡之海中拖了上來,拉進(jìn)了那圈神奇的青色光暈之內(nèi)。
瞬間,刺骨的寒冷和令人窒息的灰燼氣息被隔絕了大半。
雖然依舊渾身濕透冰冷,但至少,能呼吸到相對干凈的空氣了。
時雨癱倒在堅實的甲板上,像一條離水的魚,只剩下劇烈喘息的本能。
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肺腑的疼痛,眼前陣陣發(fā)黑。
“沒事了,你安全了?!睖睾偷穆曇粼俅雾懫穑阱氤?。
時雨勉強(qiáng)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到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正蹲在她身邊。
他迅速解下自己身上一件同樣帶著溫潤古木色澤的、厚實的靛青色外袍,動作輕柔地蓋在她瑟瑟發(fā)抖的身上。
外袍帶著他淡淡的體溫和一種干燥的、類似古老書卷混合著陽光曬過草藥的清冽氣息,瞬間包裹住她,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空洞的眼神,眉頭微蹙,溫聲問:
“你從哪來?怎么會掉進(jìn)燼海里?這太危險了?!?/p>
哪來?掉進(jìn)燼海?
時雨的意識混沌一片。蕭家深宅的冰冷,蕭燼冷酷的眼神,精神被撕裂的劇痛,跳下窗臺時的決絕……
記憶碎片瘋狂沖撞,讓她頭痛欲裂。
她猛地閉上眼,身體無法控制地蜷縮起來,裹緊了那件還帶著陌生人體溫的外袍,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只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
“逃……逃出來的……”
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她下意識地避開了蕭燼,避開了那個讓她心死的地方,只留下一個最模糊的指向。
青野看著她眼中深藏的恐懼、絕望和濃濃的戒備,沒有再追問。
他輕輕嘆了口氣,眼神里是純粹的關(guān)切和尊重。
“明白了?!?/p>
他點點頭,聲音依舊溫和,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先別說話,好好休息。你現(xiàn)在在我的‘拾遺齋’上,很安全。我叫青野,是個‘拾遺者’?!?/p>
他指了指腳下這艘奇特的船,又指了指自己。
“拾遺……者?”
時雨喃喃重復(fù),這個陌生的詞在她混沌的腦海中沒有激起任何漣漪,只有一片茫然和疲憊。
“嗯,就是四處游歷,尋找、研究燼海遺落下來的東西的人?!?/p>
青野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隨即站起身,“我去給你弄點熱水和吃的。放心,在這里,沒人會傷害你?!?/p>
他的語氣平和而篤定,沒有絲毫的探究和強(qiáng)迫,只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庇護(hù)。
時雨裹著那件帶著清冽氣息和體溫的外袍,聽著他平穩(wěn)的腳步聲走向船艙深處。
甲板隨著船只穩(wěn)穩(wěn)破開浪濤而輕微搖晃。
外面,燼海依舊在狂怒地咆哮嘶吼,灰黑色的巨浪狠狠撞擊在船身周圍的青色光暈上,激起大片飛沫,又被那光暈無聲地化解、推開。
但在這層光暈之內(nèi),在這小小的“拾遺齋”上,風(fēng)浪聲似乎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一種久違的、幾乎已經(jīng)被她遺忘的“安全”感,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她冰冷死寂的心湖深處,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她疲憊地閉上眼,意識終于支撐不住,沉入了無邊的黑暗。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絕望,而是一種沉重的、帶著一絲微弱暖意的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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