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顧衍的“騷擾”和我的“無視”中,一天天過去。
轉(zhuǎn)眼間,秋意漸濃,我的肚子也像吹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天天大了起來。
“晚兒高定”的名聲,在軍區(qū)大院里是徹底打響了。找我做衣服的人越來越多,從普通軍嫂到各級領(lǐng)導(dǎo)的夫人,我的訂單已經(jīng)排到了第二年開春。
我忙得腳不沾地,也顧不上去想那些煩心事。
這天,我接到了一個大活兒。軍區(qū)要舉辦一場“軍民聯(lián)歡晚會”,文工團的姑娘們需要一批新的演出服,要求既要有時代特色,又要讓人眼前一亮。
團長親自找到了我,給的價格也很優(yōu)厚。
我沒理由拒絕。
這批衣服數(shù)量多,工期緊,我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于是,我通過婆婆的關(guān)系,找了幾個手藝好、信得過的退休老裁縫來幫忙。
我的小院,一下子變成了熱火朝天的小作坊。
大家一邊干活,一邊聊天,倒也熱鬧。
顧衍依舊每天雷打不動地來“報到”。不過他學(xué)聰明了,不再硬闖,而是默默地在院子外面,幫我干些雜活。
今天劈個柴,明天挑擔(dān)水,后天修修漏雨的屋頂。他話不多,就是埋頭干活。
那些來幫忙的阿姨大媽們,都看在眼里。
“晚兒啊,我看小顧這孩子,是真心悔改了?!睆埌⒁桃贿叢戎p紉機,一邊跟我說,“你看他,一個大營長,天天跑來給你干粗活,連句怨言都沒有?!?/p>
“是啊是啊,”李大媽也附和道,“男人嘛,誰還沒犯過錯?知錯能改,就是好同志嘛。再說了,你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邊沒個男人照顧怎么行?”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勸和的話。
我只能報以苦笑。
她們看到的,是顧衍現(xiàn)在的“好”??伤齻儧]看到,他曾經(jīng)給我的“壞”。
那些被冷落、被誤解、被羞辱的日日夜夜,像一根根刺,扎在我的心里,一碰就疼。
這天下午,天色突然暗了下來,狂風(fēng)大作,眼看著一場暴雨就要來臨。
我趕緊讓阿姨們收拾東西,把院子里晾曬的布料都收進屋。
可還是晚了一步。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瞬間就連成了雨幕。
“哎呀!我那匹真絲面料還在外面!”我突然想起來,那是給文工團團長做旗袍用的,貴得很,可不能淋濕了。
我頂著個大肚子,就要往外沖。
“別動!”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
下一秒,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從我身邊沖了出去,一頭扎進了瓢潑大雨里。
是顧衍。
他像一頭矯健的豹子,飛快地沖到晾衣桿下,一把將那匹絲綢扯了下來,緊緊地抱在懷里,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不讓它沾到一滴雨水。
雨下得太大了,他渾身上下瞬間就濕透了,雨水順著他剛毅的臉頰往下淌,狼狽不堪。
可他懷里的那匹絲綢,卻被保護得好好的。
他抱著布料,一步一步地走回屋檐下,遞到我面前,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沒濕?!?/p>
我看著他,看著他濕透的衣服,看著他凍得有些發(fā)紫的嘴唇,看著他那雙黝黑的眼睛里,閃爍著小心翼翼的光。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所有的防備,所有的堅硬,仿佛都在這場大雨中,被沖刷得干干凈凈。
“你……”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快!快進來換身干衣服!別感冒了!”還是張阿姨反應(yīng)快,一把將他拉進了屋。
顧朗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來了,他從家里拿來了干凈的衣服和毛巾,手忙腳亂地幫顧衍擦著頭發(fā)。
“哥!你傻不傻?。∫粔K布而已,淋濕了就濕了,你不要命啦!”顧朗一邊罵,一邊眼圈都紅了。
顧衍卻只是看著我,傻傻地笑。
屋子里的阿姨們,看著這一幕,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我別過臉,不敢再看他。
我怕再多看一眼,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就會徹底崩塌。
那天晚上,顧衍發(fā)起了高燒。
他躺在我那張小小的單人床上,燒得滿臉通紅,嘴里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
“晚兒……晚兒……別走……對不起……我錯了……”
婆婆和顧朗守在他身邊,急得團團轉(zhuǎn)。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晚兒,你……你能進來看看他嗎?”婆婆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問我,“他這燒,怕是心病。你去跟他說句話,興許就好了?!?/p>
我猶豫了。
理智告訴我,應(yīng)該離他遠遠的。
可我的腳,卻不聽使喚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床邊。
我看著他燒得通紅的臉,看著他緊皺的眉頭。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探了探他滾燙的額頭。
就在我的手觸碰到他皮膚的那一刻,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抓得緊緊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睜開眼,迷離的視線聚焦在我臉上,喃喃地喊:“晚兒……你沒走……真好……”
說完,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我的手,就這么被他緊緊地攥在手心里,怎么也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