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的知味小筑，被暑氣浸得發(fā)黏。蘇晚蹲在窗臺前摘茉莉，新綻的花苞綴著晨露，
白得透亮，堆在白瓷盤里，像撒了把碎雪。檐角的風鈴纏著串干枯的荷葉，
鈴舌系著枚銀竹扇——那是夏至宴后李總掛的，說“小暑聽鈴響，茉莉香入夢，
熱汗也清甜”?！爱斝幕ù坦匆隆！鳖欀械穆曇魪你~盆后傳來。他正用井水冰綠豆湯，
冰塊撞在盆壁上，發(fā)出“叮當”的脆響，混著豆香漫開。盆邊鋪著張舊涼席，
是今早用王大爺?shù)呐f竹籃換的——那籃子的提手磨出了毛邊，王大爺說“換張老席，
小暑鋪院心，配新泡的茉莉茶才夠潤”。蘇晚直起身時，涼席帶倒了茉莉盤，花瓣散了一地，
被銅盆的涼氣浸得發(fā)挺，沾在布鞋上涼涼的。她看著顧知行蹲下來撿的側(cè)影，
忽然發(fā)現(xiàn)他鼻尖沾著點茉莉粉，伸手去擦時，指尖擦過他鼻翼，
兩人的呼吸里都裹著茉莉的甜香與綠豆的清潤?！瓣惱蠋煏竦年惼ら_封了。
”顧知行從陶罐里捏出片褐紅的陳皮，泡進茉莉茶里遞到她唇邊，“今年的三年陳皮，
比去年醇三分，混著花香，暑氣都散了?！碧K晚抿下去時，陳皮的微苦混著茉莉甜沾在唇角，
顧知行抬手用指腹擦掉，動作自然得像在撣去落在她肩頭的花瓣。她忽然想起夏至那天，
他也是這樣替她擦去唇角的酸梅湯漬，那時的空氣是涼的，此刻卻甜得發(fā)顫?！安滔壬f，
‘小暑要藏涼，也藏身邊人的細碎暖’。”顧知行的拇指還沾著點茉莉白，蹭得她嘴角發(fā)癢，
“下午用舊涼席鋪院心，聽街坊們講納涼的故事？”銅盆里的綠豆湯正冒著冷氣，
白瓷碗里漂著幾粒紅小豆，像落了幾顆朱砂。蘇晚點頭時，聽見木門“吱呀”一聲，
小女孩抱著個布包跑進來，羊角辮上別著朵茉莉花，比上次見面時又多了份機靈，
布包里露出半截繡著茉莉的舊枕套?！疤K晚姐姐！你看這個！”枕套的米白布面上，
茉莉繡得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這是奶奶給我的，她說‘小暑枕茉莉，夢都是香的’，
我用這個換碗冰鎮(zhèn)綠豆湯好不好？”顧知行忽然從柜底翻出個樟木匣，匣蓋刻著纏枝茉莉，
打開時“嗡”地飛出只小飛蟲，里面躺著本泛黃的香譜，紙頁上用胭脂寫著：“某年小暑，
采茉莉百朵，拌綠豆粉作香，與君共枕，暑夜也溫柔。
”字跡與陳老師愛人的納涼記如出一轍。“這是……”蘇晚翻開香譜，
其中一頁夾著根銀質(zhì)花簪，簪頭是朵小小的茉莉，旁邊記著：“茉莉要趁露摘，
香才足；日子要趁熱過，情才厚。給東鄰的張嫂送盒茉莉香，她孫女生疹子，聞著能安神。
”“陳老師今早送來的。”顧知行用軟布擦著香譜邊緣，“他說這是她當年記的，
說‘熱天里的暖，藏在遞過去的一碗涼湯、一捧花香里，不用多說，心就懂’。
”蘇晚湊近看，香譜背面貼著張褪色的照片：年輕的陳老師坐在涼席上編花簪，
女子蹲在旁邊曬茉莉，竹匾里的花瓣被陽光照得透亮，兩人的影子疊在席子上，像幅淡墨畫。
她忽然想起納涼記里的“分著享才夠長”，原來有些細碎的暖，早被茉莉香浸進了時光。
熱風突然卷著茉莉瓣撞開木門，照片墻上的拍立得被吹得嘩嘩響。最中層那幀夏至宴的照片，
此刻正對著舊涼席，像場跨越七十年的納涼。蘇晚忽然想起梅雨季里那片玫瑰花瓣，
原來有些溫柔，會借著不同的風，在歲月里反復(fù)漫溢?！巴砩限k場小暑宴吧。
”顧知行把香譜放回樟木匣，“讓街坊們來編茉莉簪，聽陳老師講涼席的故事。
”暮色漫進知味小筑時，院心的涼席上已經(jīng)擺開了矮桌。李總帶來了新熬的酸梅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