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江夏區(qū)政府辦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打印機油墨和廉價茶葉混合的沉悶味道。
林川放下手中剛剛為科長泡好的龍井，悄無聲息地退回到自己靠窗的角落。
他的工位是整個綜合科最差的位置，緊挨著衛(wèi)生間，夏日西曬，冬日漏風。
桌上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每一份都與他無關，卻都需要他來整理歸檔。
他，林川，華清大學行政管理專業(yè)的高材生，當年的省高考狀元，如今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里，做著最卑微的雜活。
端茶倒水，收發(fā)文件，打印裝訂，擦桌掃地。
這些，就是他工作的全部。
科長李主任挺著啤酒肚，正對著鏡子梳理自己所剩無幾的頭發(fā)，眼角的余光從未在林川身上停留超過一秒。
在他眼里，這個沒背景、不懂鉆營的年輕人，不過是個會喘氣的工具。
辦公室里最引人注目的“孔雀”，柳思思，正對著小鏡子補著她那嬌艷欲滴的紅唇。
她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身上香水味濃得能熏死一只蒼蠅，看林川的眼神，總是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輕蔑。
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會玷污了自己高貴的眼睛。
林川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他低著頭，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敲擊著，撰寫著一份毫無意義的工作簡報，內心不起波瀾。
他知道，在這個地方，才華一文不值，背景和關系才是硬通貨。
他沒有。
所以他只能忍。
然而，今天，注定有些事情他無法再忍。
辦公室厚重的木門被“砰”的一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推開。
一個身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來人是孫曉婷，林川談了三年的女朋友。
她穿著一身名牌連衣裙，挎著最新款的LV包，臉上畫著精致卻冰冷的妝容。
她的出現(xiàn)，瞬間打破了辦公室午后的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去，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她和林川的身上。
李主任停下了梳頭的手。
柳思思放下了補妝的鏡子，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戲的弧度。
孫曉婷沒有理會任何人，徑直走到林川的工位前，將那個LV包重重地砸在他的桌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文件被震得散落一地。
“林川，我來是通知你一件事?！?/p>
她的聲音尖銳而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林川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他有預感，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
“我們分手吧。”
孫曉婷的聲音不大，但在落針可聞的辦公室里，卻如同驚雷一般清晰。
周圍的同事們，眼神瞬間變得精彩紛呈，有驚訝，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尤其是柳思思，她眼中的嘲弄幾乎要溢出來。
林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涌，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
孫曉婷像是聽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她夸張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林川，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么？”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名牌，又指了指那個刺眼的LV包，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炫耀的意味。
“看見了嗎？這都是高陽送給我的！你知道他爹是誰嗎？是高氏集團的董事長！”
“而你呢？”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林川的鼻子，眼神里的厭惡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你就是個區(qū)政府的破科員！一個月拿著三千塊的死工資，連給我買個像樣的包都買不起！”
“我跟你在一起三年，你給了我什么？?。俊?/p>
“我最好的青春，都浪費在你這個廢物身上了！”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林川的心上。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響了起來。
“我就說嘛，孫曉婷那么漂亮，怎么會看上林川這個悶葫蘆。”
“原來是傍上大款了，真是現(xiàn)實啊?！?/p>
柳思思更是毫不避諱地嗤笑出聲：“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這些聲音，清晰地傳進林川的耳朵里。
他的臉頰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當眾扇了無數(shù)個耳光。
他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強忍著站起來給她一耳光的沖動。
“我上周去看房子了，云州府的樓盤，一平米五萬！”
孫曉婷還在繼續(xù)她的表演，聲音越來越大，仿佛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委屈和林川的無能。
“首付就要一百多萬！我問你，你拿得出來嗎？你連個廁所都買不起！”
“我跟著你，難道要一輩子租住在那個連陽光都照不進來的破出租屋里嗎？”
她眼中泛起淚光，但那不是傷心，而是怨毒。
“我爸媽說了，要是再跟你耗下去，他們就沒我這個女兒！”
“林川，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未來！你根本就不配擁有我！”
終于，她歇斯底里地吼出了那句最傷人的話。
那句話，如同最終的審判，將林川所有的尊嚴和幻想，徹底擊得粉碎。
“林川，你記住了！”
“就憑你，一個沒錢沒背景的窮酸公務員，你一輩子都買不起房！”
“你這輩子，也就這點出息了！”
說完，她拿起桌上的LV包，像是甩掉什么臟東西一樣，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每一下，都像是在踐踏著林川破碎的心。
整個辦公室，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還停留在林川的身上，那目光里充滿了憐憫和嘲笑。
他成了全區(qū)政府最大的笑話。
林川緩緩地低下頭，沒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雙平日里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燒著一團足以焚盡八荒的熊熊烈火。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三年感情，換來的卻是當眾的羞辱和踐踏！
好！
孫曉婷！
好得很！
他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不怪她現(xiàn)實，他只恨自己無能。
但這份無能，從今天起，將徹底終結！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你今日給我的羞辱，來日，我必將千倍百倍地奉還！
就在這時，李主任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接完電話，臉色一變，立馬站了起來，大聲喊道。
“都別閑著了！趕緊打起精神來！”
“市里剛來的通知，新上任的區(qū)長秦雅同志，十分鐘后，就要到我們辦公室來視察工作！”
“都給我機靈點！誰要是出了岔子，我扒了他的皮！”
一瞬間，整個辦公室都騷動起來，所有人手忙腳亂地開始整理桌面，打掃衛(wèi)生。
沒有人再關注角落里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