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透，紫宸殿的檐角剛?cè)旧咸爝叺聂~肚白，更鼓聲才堪堪停了三刻，內(nèi)侍們已踩著露水忙了兩個時辰。
金磚地面被擦得能映出人影，連丹陛縫隙里的積灰都用細毛刷掃得干干凈凈，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 —— 那是從殿內(nèi)十二根盤龍金柱上的香爐里散出來的，煙氣順著龍鱗的紋路緩緩攀升，在藻井的九龍戲珠浮雕下聚成一團薄霧。
銅鶴銜著的香篆燃到第三圈，灰燼簌簌落在青玉盤里，與檐角垂落的露水聲交織成細碎的韻律。
丹陛兩側(cè)的十二旒鎏金編鐘被擦拭得锃亮，鐘體上的夔龍紋在宮燈的映照下泛著暖光。
負責看管編鐘的禮官正戴著白手套，逐個檢查鐘錘的繩索，指尖撫過浸透蜂蠟的粗麻，仔細聆聽每根弦索繃直時的震顫。
忽然，他俯身貼近鐘體，用象牙薄片輕叩鐘壁，聽那清越的余音是否均勻 —— 這是祖上傳下的秘法，唯有音律純澈，方能配得上今日的盛典。
編鐘后面，三百名羽林衛(wèi)排成兩列筆直的長隊，銀甲上的霜花還沒褪盡，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呼吸時吐出的白氣在晨光里連成一片朦朧的霧。
最前排的校尉喉結(jié)微動，余光瞥見遠處宮門處飄來的緋色衣角，心知那是尚服局女官捧著新制的冕旒來了。
朱漆宮門昨夜剛刷過新漆，紅得像淬了血，門環(huán)上的銅獸銜環(huán)被摩挲得發(fā)亮。
九章龍紋錦幡懸掛在門楣兩側(cè)，風一吹就獵獵作響，幡面上的龍紋用金線繡成，龍眼處縫著鴿蛋大的珍珠，隨著幡布晃動，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
幾個小內(nèi)侍正踮著腳，用軟布擦拭門扉上的銅釘，每顆銅釘都有拳頭大小，鎏金層在晨露里閃著冷光。
忽有個圓臉小太監(jiān)腳下打滑，險些摔在濕漉漉的磚地上，旁邊年長的宦官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后領(lǐng)，壓低聲音斥道：
"仔細你的皮！等下禮部侍郎要帶人來驗視，少半粒銅屑都要受杖刑！"
圓臉小太監(jiān)嚇得臉色煞白，趕忙用袖口擦去額頭的冷汗，又顫巍巍地繼續(xù)擦拭，連指尖被銅釘邊緣劃破滲出血珠都渾然不覺。
殿外的石階旁，新栽的玉蘭樹剛冒出花苞，花瓣裹著晨露，像捧著一捧碎銀。
負責儀仗的將軍正來回踱步，甲胄上的金飾隨著步伐叮當作響。
他忽然駐足，彎腰拾起石階縫里半片枯葉，眉頭擰成個結(jié) —— 這片葉子落在天子必經(jīng)之路，若是被御史臺看見，整個儀鸞司都要遭殃。
將軍將枯葉捏得粉碎，抬頭望向編鐘，恰在此時，一陣穿堂風掠過鐘體，發(fā)出清越的碰撞聲。
這提前響起的余韻，仿佛在提前演練即將到來的盛典，又像是某種吉兆，讓將軍緊繃的嘴角終于松了半分。
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象征軍權(quán)的虎符，回想起昨夜在兵部徹夜核對儀程的情景，那些密密麻麻的竹簡上，每道朱批都承載著天子對今日大典的殷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