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年間,他總以為阮清淮的離開是因他的錯和母親的驅逐,才讓她心死絕望。
他總忍不住期待她仍愛著他,只是被逼無奈才離去。
他甚至無數次幻想重逢時假裝成“阿景人格”,只求能換得她一絲動容和原諒。
縱使假裝一生,他也甘之如飴。
他獨獨未想到,她的離開,僅僅是因為阿景的消失。
她不愿再與這個名為“裴文景”的陌生人共處一室,自愿離去。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個曾經相識、如今已無關緊要的陌路人。
心臟猛地抽搐,一陣尖銳的酸痛襲來。
他唇瓣微張,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破碎的音節(jié)卡在喉間,吐不出一個字。
“如果沒事了,我需要去關閉展廳設備?!比钋寤礋o心再與他周旋,指了指身后燈火通明的大廳。
裴文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阮清淮可以絕情至此。
假死逃離裴家,三年杳無音信,再見時客氣疏離中帶著冰冷的漠然。
若如此就想讓他放棄?裴文景心中滿是不甘和執(zhí)拗,至少......不該對這張曾承載她所有愛戀的皮囊如此冷漠!
“當年是我不對!”他急急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壓抑的痛楚,“我因病......被幼時的陰影蒙蔽,總覺你見過我最不堪的模樣,甚至......愛上了我體內那個‘怪物’,這讓我感到被冒犯和背叛,我無法接受!”他試圖剖析自己扭曲的心理,目光懇切地看著她,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悔意。
“甚至因為太過相信眼前所見,被莊雨眠蒙蔽,一次次冤枉你,傷害你......若非后來......”若非后來“阿景人格”在最后消散前,用盡最后的力量,將他查到的關于莊雨眠策劃綁架、縱火、以及莊家與裴家早年恩怨的證據強行塞入他的記憶,他恐怕至死都蒙在鼓里。
他以為真相的揭露能換來一絲諒解,然而阮清淮的表情平靜無波。
真相對于此刻的阮清淮而言,早已遲了。
她早已過了需要真相來撫平傷口的階段。
如今輕飄飄的道歉又有何用?
他無法返還她失去的孩子,無法抹去她承受的屈辱和傷痛,無法讓時光倒流,讓她的阿景回來。
傷害已然造成,且已過去多年。
阮清淮亦不想再因那一時的痛苦,讓自己永遠陷在仇恨的泥沼里。
唯有在得知阿景在主人格如此苛刻的壓制下,仍試圖為她尋找真相,甚至在最后時刻想要陪她一同赴死時,她心中仍會泛起一絲漣漪——果然,她深愛的阿景,與眼前這個裴文景,從來就不是同一個人。
對于裴文景與阿景,她一直分得清清楚楚。
阮清淮望著眼前這個極力解釋、試圖挽回的男人,輕輕嘆息,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裴先生,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裴文景急得想攔住她的去路:“不!清淮!我已經擁有了阿景的全部記憶!我知道他有多愛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讓我......替他愛你,好不好?”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縱使你擁有他全部的記憶,”阮清淮搖頭,聲音清晰而冷漠,如同淬了冰,“你,依然不是他?!?/p>
話音落,一道清越帶著磁性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毫不掩飾的親昵喚她:“清淮,設備關好了嗎?不是說好下班了一起去吃那家新開的......”話至一半,季知風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他敏銳地注意到了裴文景的存在,湛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陰鷙的冷光:“這位先生,展覽已經結束,您怎么還不走?”
他快步上前,自然而然地站在阮清淮身側,手臂虛環(huán)著她的腰。
裴文景迅速調整臉色,主動伸出手,試圖維持最后的風度:“你好季先生,我叫裴文景,是清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