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話未畢被季知風(fēng)毫不客氣地打斷：“知道，裴先生。清淮提過，你是資助她讀大學(xué)的裴家少爺?！?/p>
他刻意忽略了裴文景伸出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笑意卻未達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疏離，“不必多介懷，清淮現(xiàn)在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最重要的......合伙人?！?/p>
他刻意強調(diào)了“最重要”，目光轉(zhuǎn)向阮清淮時瞬間變得溫柔：“展品都安排妥當(dāng)入庫了，現(xiàn)在可以走了？”語氣是熟稔的親昵。
阮清淮點頭，對裴文景淡淡道：“天色已晚，裴先生請回吧。若下次有畫展，歡迎再會。”語氣是客套的送客。
不顧他瞬間灰敗的臉色，她任由季知風(fēng)攬著，徑直轉(zhuǎn)身離去，背影決絕。
離開藝術(shù)中心，外面已是華燈初上。
這座浪漫之都的霓虹燈流光溢彩，將街道渲染得如夢似幻。
季知風(fēng)行在阮清淮身后半步，沉默地看著她故作堅強、實則微微緊繃的背影。
于這耀眼而曖昧的燈光下，他思及裴文景口中那個“阿景”為她所做的一切——那些奮不顧身的保護、那些笨拙真摯的情書、那些試圖為她對抗整個世界的微弱努力。
心中酸澀不已。
仿佛還有太多未曾與她共做之事，而那個“阿景”，卻早已占據(jù)了她心底最柔軟、最疼痛的角落。
再提及他，她心中是否仍余懷念？
那份愛意，是否真的......在逐漸減退？
陷入自己思緒世界的阮清淮，未曾留意側(cè)面疾馳而來的一輛頑童騎的自行車！
“小心！”千鈞一發(fā)之際，季知風(fēng)猛地將她攬入懷中，一個利落的旋身，避開了直沖而來的車子！
“喂！馬路上騎車不看人，想進少管所嗎？！”季知風(fēng)對著那頑童遠去的背影，難得地提高了音量，帶著慍怒呵斥道。
即使面紅耳赤與人爭辯，他也未曾松開護在她腰間的手。
阮清淮愣在他溫暖堅實的懷抱里，驚魂甫定。
看著他為自己據(jù)理力爭、毫不退縮的樣子，一種久違的、被珍視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悄然驅(qū)散了心底因重逢裴文景而泛起的最后一絲寒意。
直至那頑童被罵得落荒而逃，季知風(fēng)才如勝者般低頭看向懷中的阮清淮，俊朗的臉上帶著一絲孩子氣的、求表揚的情緒：“怎么樣？我厲害吧？是不是該獎勵一下？”
阮清淮看著他難得外露的孩子氣，滿眼溫柔，忍俊不禁地點頭：“嗯，厲害，季大畫家威風(fēng)凜凜。”
真得她夸，季知風(fēng)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微泛紅，卻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一路誰也未再松開手。
兩人就以這樣有些別扭又無比契合的姿態(tài)相擁著，漫步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街頭，朝著他們共同稱之為“家”的方向走去。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漸漸融合在一起。
沉浸在這份帶著羞澀和微小幸福的氛圍中的兩人，并未注意到身后不遠處，一個如同幽靈般的身影，在街角的陰影里，默默注視著他們相擁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燈火闌珊的盡頭。
裴文景愣立原地，如同被釘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阮清淮臉上那溫柔縱容的神情，他只在副人格“阿景”出現(xiàn)時，在她臉上見過。
如今這神態(tài)再現(xiàn)，依舊不是因他，而是因為另一個陪伴了她整整三年、給予她新生的男人。
他忽然清晰地憶起，在寺廟那些靜謐的夜晚，阮清淮哄著鬧別扭的“阿景”時，也是這般溫柔似水的模樣。
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雙腿如同灌了鉛，沉重得動彈不得。
晚風(fēng)吹過，帶著刺骨的涼意，卻不及他心中萬分之一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