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街，繞過街心公園，走入男人居住的居民樓。
這棟樓房是最近幾年蓋的，小區(qū)里配套設(shè)施不錯，綠樹如茵，鮮花遍地。
涼亭里有幾個老人挑燈玩撲克，還有運動的。
我摁了門鈴，還沒等我說話，擴音器里一個聲音傳出來：“進來吧！”
是剛才電話里男人的煙嗓。
太自信了吧，也不問問我是誰？
防盜門咔噠一聲開了，樓道里的燈光切了出來。
我進了樓道，鞋跟踏在水泥臺階上，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音，這聲音加重了我的緊張和忐忑，不知道我面對的這家都是什么樣的人。
站在樓門外，我抬手剛要敲門，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推開，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男人個子很高，超過一米八。我跟男人對視需要仰頭。他身材很健壯。
男人說：“我姓許——”
房間里亮著燈，棚頂?shù)牡鯚舸瓜乱豢|縷流蘇。客廳很大，地面光潔。
許先生讓我進去，我掃了眼門口的地面，地上并排放著兩只一次性拖鞋，估計是許先生剛剛放在門口的。
這是給我預(yù)備的。
我換了拖鞋，看到寬敞的客廳里，只有許先生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茶桌上有半杯飄著裊裊熱氣的茶水，一個紫砂壺。
墻壁上鑲嵌著超薄電視。電視下擺著一個長條案幾，案幾上坐著一盆花，是綠植。
許先生把手機擱到花盆旁邊，招呼我坐。
我不好意思坐，也緊張，就站在客廳門口。
許先生年紀大約四十五六歲的模樣，坐在沙發(fā)上，脊背挺得筆直。
他穿著一條牛仔褲，一件淺色襯衫，襯衫袖子一只半挽著，一只松松地垂在手腕上。
他沒有啤酒肚，梳著平頭，眼睛不大，瞇縫著，看不出眼里什么表情。
許家是大平層，能有150多平，我估算得未必準確。
房間里靠南側(cè)有三個朝陽的屋子，門都關(guān)著。
靠里面還幾個房門，書房或者飯廳。北側(cè)的房間是廚房。
許先生見我沒坐，他也站起來：“我母親腿腳不太好，中午家里沒人，需要有人給我母親做頓午飯?！?/p>
房間里一點動靜都沒有，沒有電視聲，沒有電腦聲，很安靜。
許先生不是說他母親腿腳不好嗎？這么晚了，怎么沒見到大娘？
我問：“大娘多大年紀了？”
許先生答：“85歲，就是一只腿不太好使——”
我說：“生活能自理，不需要我照顧別的吧？”
許先生聽到我這句話，臉色沉了一下。
很顯然，我有點多嘴?？晌业檬煜ひ幌鹿椭骷依锏那闆r。
我坦然地抬頭看著許先生。
許先生淡淡地道：“我母親能照顧自己，嗯，你三天洗一次衣服，一周洗一次被單?！?/p>
我記得電話里他說一周洗一次衣服。算了，一周洗兩次也行。
我問：“都需要我做什么飯？”
許先生說：“就是家常飯，你不會的，我母親會告訴你。”
想起網(wǎng)上保姆一頓飯要做四菜一湯的，一些豪門家庭還可能宴請賓客，很考驗廚藝，。
我試探著問：“一頓飯要做幾個菜。”
許先生嘴角往耳朵邊扯了扯。是笑嗎？我沒敢盯著對方的臉看。
許先生說：“一菜一飯就行。”
我瞬間放松下來。家常飯，一菜一飯，容易。
電話鈴忽然響了，是許先生放在花盆旁邊的手機。
許先生拿起手機貼著耳朵，聽了幾秒鐘。“嗯，不用她來——我已經(jīng)雇到人——”
他打電話的時候，臉沖著我，說話時，他狹長的眼睛瞥了我一眼。
我猜測給他打電話的是家政公司，要給他介紹保姆。他說不用對方來了，是準備雇我了？也就是說，我面試通過了。
見許先生放下電話，我提出要求，只有一個，就是一個月要一天帶薪假日。
許先生抬起目光看我一眼：“行。”
我不懂保姆這行的規(guī)矩，一個月應(yīng)該有幾天假日？
我只知道在這座小城，在飯店打工的人員，一個月有四個半天的假日。
聽許先生的口氣，我多要幾天假日也沒問題，但話已經(jīng)出口，不好再更改。
正準備問問許先生，沒什么事我就可以先撤了。
忽然，我發(fā)現(xiàn)旁邊的臥室門不知道何時開了一道縫——
我順著門縫往上看，先看到兩根鐵棍兒，嚇了我一跳。
隨即，門無聲地開向門里，一個瘦弱的滿臉皺紋的女人站在門口，兩手拄著助步器，探頭看向我。
許先生大步走過來，把臥室的門全部打開。
我發(fā)現(xiàn)許先生脖子上全是汗。
屋子里不熱，也沒開空調(diào)，北側(cè)窗戶開了兩扇，微風習(xí)習(xí)。他怎么這么多汗？
許先生向我介紹：“這是我母親——”
許大娘臉上堆著笑，看著我，那笑容讓我覺得不太自在。
莫非，大娘沒睡著，一直在門口聽著我和許先生的談話？
我想跟大娘搭訕兩句，但大娘微笑地看著我，卻一直沒開口，我就沖大娘笑笑，沒敢貿(mào)然說話。
許先生確認我明天中午能上班后，我就告辭，在門口換鞋。
忽聽許先生在我身后說：“你明天上班把身份證帶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走出樓門，涼風一吹，我才發(fā)現(xiàn)后背有點涼。
原來，剛才在樓上緊張地出了一身汗，晚風一吹，我才感覺到后背濕漉漉的。
我心里又輕松又沉重。
面試通過，本該輕松，可雇主要看我身份證——
這個沒毛病，誰家里去了陌生人打工，不看看身份證？
可問題是我在電話里說謊，沒報真實的年齡，許先生明天一見我的身份證，我不就露餡兒？
咋辦？繼續(xù)撒謊？說身份證丟了，正在辦理？還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許先生會不會不用我了？
有些懊惱，不該撒謊。可不撒謊人家知道我50歲，能聘用我嗎？
心里雜七雜八的，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