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是先去換衣服吧。”云清瀾看著林蘇渾身濕透的狼狽樣子,又瞥了眼洛溪言身上也沾了些許臟污,冷靜地建議道。
他身上倒是干干凈凈,沒被拖把波及。
顧墨白皺眉,立刻否決了云清瀾的提議:“更衣室不行,換下來的濕衣服沒地方洗,穿著臟衣服回去也不合適?!?/p>
他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劃拉著屏幕,“我看看附近有沒有好點的酒店開個房……”
“不用那么麻煩。”林蘇打斷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聲音因為寒冷和疼痛有些微顫,但很清晰,“我家就在附近,現(xiàn)在這樣坐車確實不行,但走路過去也很快的?!彼噶酥敢粋€方向。
“那還等什么?走啊!”洛溪言立刻響應(yīng),拉著林蘇就想走,仿佛剛才在廁所“大殺四方”消耗的體力瞬間回滿了。
兩人剛邁出一步,發(fā)現(xiàn)另外三人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來。
洛溪言和林蘇同時回頭,眼神里帶著點詫異:“你們也去?”
楚臨淵、顧墨白、云清瀾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楚臨淵依舊面無表情,顧墨白聳聳肩,云清瀾推了推眼鏡。
雖然他們不像洛溪言那樣被拖把“重點照顧”,但剛才廁所那混亂的場面,加上林蘇身上滴落的臟水,他們的鞋子和褲腳也難免沾上了一些污跡和水漬,空氣中似乎還若有若無地飄散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嗯?!比藥缀跏峭瑫r應(yīng)了一聲,理由充分且無法反駁。
林蘇看了看他們,也沒多說什么,點點頭:“行。”
林蘇的家在一個老舊的小區(qū)里,樓道狹窄,墻壁斑駁,但收拾得很干凈。
他打開門,房間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逼仄,但如同他本人一樣,布置得井井有條,纖塵不染,透著一股清冷但堅韌的氣息。
“地方小,隨便坐?!绷痔K招呼了一聲,找出干凈的毛巾遞給他們,“你們幾個的衣服……”他看向洛溪言,“溪言可以先穿我的,應(yīng)該能湊合?!彼囊路β逑詠碚f可能略大,但總比濕的好。
楚臨淵直接拿出手機,語氣平淡:“我們會叫人送干凈衣服過來?!?/p>
洛溪言擦著頭發(fā),突然“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懊惱地拍了下腦袋:“學(xué)校不是有浴室嗎?!我們剛才怎么沒想到!” 光顧著“追殺”和善后了。
楚臨淵、顧墨白、云清瀾:“……”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顯然,洛溪言剛才那番“拖把狂舞”帶來的沖擊力太大,讓他們連學(xué)校的基本設(shè)施都暫時性遺忘了。
很快,干凈的衣服被送到了樓下。
幾人輪流去狹窄但同樣干凈的浴室沖洗。
林蘇是最后一個洗的,他換好衣服出來時,身上還帶著水汽,臉頰因為熱水沖刷恢復(fù)了些血色,但眉宇間難掩疲憊。
他正拿著拖把清理浴室門口的水漬。
楚臨淵、顧墨白、云清瀾三人已經(jīng)換上了熨帖合身的新衣服,坐在狹小的沙發(fā)上,與這簡陋的環(huán)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誰也沒表現(xiàn)出異樣。
洛溪言則穿著林蘇的一套略大的T恤和運動褲,盤腿坐在地板的一個墊子上,好奇地打量著林蘇書架上的書。
就在這時,“咔噠…咔噠…” 一陣極其輕微、帶著試探性的、撬動門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眾人的耳朵。
洛溪言離門最近,他反應(yīng)極快,“噌”地站起來,幾步走到門邊,帶著點警惕和被打擾的不爽,一把拉開了門!
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瞬間撲面而來!
洛溪言不適地皺了皺鼻子,往后小退了一步。
門外站著一個身材矮胖、穿著邋遢睡衣的中年男人,頭發(fā)油膩,臉色通紅,眼神渾濁。
他看到開門的洛溪言,醉醺醺的眼睛猛地一亮,露出一個極其猥瑣的笑容,一只臟手就朝洛溪言的臉蛋伸了過來:
“喲!這是哪里來的小美人兒啊?新搬來的?以前怎么沒見過……”
洛溪言嫌惡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倒不是害怕,純粹是被這人的形象和氣味惡心到了。
不等洛溪言做出反應(yīng),一道身影已經(jīng)快如閃電地擋在了他身前。
楚臨淵面色冰冷,如同覆蓋著寒霜,他精準(zhǔn)地一把攥住了那只伸向洛溪言的、油膩骯臟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對方瞬間痛呼出聲!
“哎喲!疼疼疼……你誰??!” 房東痛得酒醒了一半。
楚臨淵根本懶得跟他廢話,像是甩開什么令人作嘔的垃圾,猛地一揮手,將那個矮胖的男人狠狠摜在了門外的墻壁上!
“砰!” 一聲悶響。
林蘇聽到動靜,拿著拖把走了出來??吹降厣向榭s著呻吟、嘴里不干不凈罵罵咧咧的男人,他臉上沒有任何驚訝,只有一種習(xí)以為常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
“他又來撬門了?” 林蘇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件每天都會發(fā)生的瑣事。
洛溪言眉頭緊鎖,看著地上的人:“他經(jīng)常來?”
“嗯?!绷痔K點點頭,拿出手機,熟練地開始撥號,“他是房東。從一年前開始就時不時來騷擾,一開始還找些修水管、查電表之類的借口,最近連借口都懶得找了?!?/p>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多少情緒,但那份熟練本身就讓人感到沉重。
電話接通,林蘇對著手機冷靜地說:“喂?阿姨,他又來了,在我門口,麻煩您來處理一下。” 說完便掛了電話。
沒過兩分鐘,樓道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面容憔悴、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身后還跟著一個打扮得流里流氣、眼神飄忽的年輕男人,看起來像是房東的兒子。
“對不?。Σ蛔“×滞瑢W(xué)!” 女人一上來就連連道歉,費勁地想把地上爛醉如泥的男人扶起來,臉上滿是窘迫和無奈。
那年輕男人卻沒看他爹,目光先是落在林蘇身上,帶著點輕佻和熟稔:“喲,林蘇,好久不見啊?!?/p>
隨即,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房間,當(dāng)看到穿著略大T恤、站在旁邊的洛溪言時,眼睛瞬間直了,驚艷之色毫不掩飾,甚至吹了聲口哨。
洛溪言被他那黏膩惡心的目光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看什么看?看你媽呢?!”
年輕男人被噎了一下,剛想發(fā)作,目光卻觸及擋在洛溪言身前的楚臨淵,以及旁邊沙發(fā)上姿態(tài)慵懶卻眼神冰冷的顧墨白,還有推著金絲眼鏡、面無表情看過來的云清瀾。
這三個人的氣場和穿著打扮,明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年輕男人臉上的輕佻瞬間收斂,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沒敢再吭聲,只是又貪婪地看了洛溪言一眼,然后才幫著女人,費力地把他那醉鬼老爹拖走了。
走廊里恢復(fù)了安靜,只剩下難聞的酒氣慢慢消散。
顧墨白皺著眉,看向正在關(guān)門的林蘇:“你就沒想過換個地方???” 這環(huán)境,這房東,簡直糟糕透頂。
林蘇關(guān)好門,轉(zhuǎn)過身,語氣依舊平淡:“最近在看,我得從通勤時間、小區(qū)安全、房租價格這些方面綜合評價一下,找到合適的沒那么快?!?他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幾人一時都沒說話。
對于他們這些生來就在云端的人來說,很難真正體會這種被生活瑣碎和惡意壓榨的艱難選擇。
只有洛溪言用力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嗯,找房子是挺煩的?!?/p>
顧墨白看著林蘇平靜的臉,欲言又止:“那他要是再來……”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林蘇極其自然地走到門邊的鞋柜旁,從上面那個插著幾根干花、看起來很普通的花瓶里,摸出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才抬頭看向顧墨白,眼神清澈平靜:“什么?”
顧墨白:“……沒事了?!?他把后面“要不要幫忙”之類的話咽了回去。
顯然,林蘇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和防御手段,而且……很熟練。
洛溪言已經(jīng)湊到了林蘇身邊,拉起他的手臂仔細看:“好了好了,別管那糟心玩意兒了,家里有藥嗎?”
林蘇把刀放回原位,點點頭。
他身上的傷確實不算太重,除了腰側(cè)被踹的地方有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青紫淤痕,看著嚇人但骨頭沒事,剩下的就是一些擦傷和打人時用力過猛留下的指關(guān)節(jié)紅腫。
洛溪言一邊幫林蘇處理腰側(cè)的淤青,一邊嘖嘖稱奇:“林蘇,看不出來啊,你看著溫溫柔柔的,下手還挺狠!那幾個家伙被你揍得也不輕吧?”
林蘇無奈地嘆了口氣,任由洛溪言笨手笨腳地給他涂藥:“少爺,我好歹也自己生活挺長時間了,總得有點自保能力吧?難道站著挨打?”
洛溪言想想也是:“也對!哎,對了,你下午沒課吧?”
林蘇:“沒有,本來計劃是給你補完課,然后去便利店兼職的,現(xiàn)在這樣……只好請假了?!?他語氣里有點小小的遺憾。
洛溪言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沙發(fā)上的三人:“哎,咱們下午是不是也沒課了?”
楚臨淵:“嗯?!?/p>
顧墨白和云清瀾也點了點頭。
林蘇眼睛一亮,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一些,看向洛溪言:“那正好,時間沒耽誤,咱們現(xiàn)在就開始補課吧?” 他走到小書桌前,拿出了課本和筆記。
洛溪言拿著藥瓶,有點懵:“???你沒事嗎?不休息一下?” 他看著林蘇腰上那片青紫。
林蘇已經(jīng)坐了下來,翻開書頁,語氣輕松:“小傷,我補課又不用動武,來吧,別浪費時間?!?他拍了拍旁邊的椅子。
洛溪言小聲嘀咕:“……我是怕你被我氣到控制不住動武?!?/p>
林蘇頭也不抬,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你知道就好好聽。”
洛溪言認命地放下藥瓶,磨磨蹭蹭地坐了過去。
坐在沙發(fā)上的楚臨淵、顧墨白、云清瀾三人,一開始并沒太在意。
楚臨淵在手機上處理事務(wù),顧墨白懶洋洋地翻著雜志,云清瀾則在安靜地觀察這個狹小卻堅韌的空間。
然而,半個小時后,他們終于深刻理解了洛溪言那句“怕你動武”的含義,以及林蘇那堪稱恐怖的耐心是如何被鍛煉出來的。
你說洛溪言笨吧?林蘇講完一個解題思路,他有時候能舉一反三,甚至提出一個更巧妙的解法,讓林蘇都眼前一亮。
你說他聰明吧?他下一秒就能問出一個讓人眼前一黑的問題。
比如剛才,林蘇指著題干里明確標(biāo)注的未知數(shù)X講解,洛溪言突然一臉嚴肅地問:“林蘇,這個X……它是從哪兒來的???題干里也沒說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憑空出現(xiàn)的嗎?”
林蘇:“……” 他深吸一口氣,指著題干里“設(shè)未知數(shù)為X”那幾個字,語氣依舊平穩(wěn),“這里,它自己‘設(shè)’出來的?!?/p>
沙發(fā)上的三人:“……” 楚臨淵劃手機的手指頓住了,顧墨白手里的雜志掉了一頁,云清瀾推眼鏡的動作都僵了一下。
他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洛溪言的思維能有多跳躍或者說脫線。
更令人佩服的是林蘇。
每次洛溪言的思維即將如同脫韁野馬般奔向宇宙盡頭時,林蘇總能精準(zhǔn)地、不動聲色地、用一句溫和但不容置疑的話把他拽回來,重新按回題目的軌道上,臉上連一絲不耐煩都找不到。
顧墨白忍不住,放下雜志,帶著點戲謔看向洛溪言:“小少爺,你平時在教室里死活不聽講,就為了課后專門跑來聽這個?” 這學(xué)習(xí)體驗也太“獨特”了吧?
洛溪言正跟一道幾何題較勁,頭也不抬地回懟:“廢話!教室里那些老師翻來覆去講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東西,煩都煩死了!我要靠這個考頂級設(shè)計院的!能一樣嗎?” 語氣里充滿了理所當(dāng)然。
“你想學(xué)設(shè)計?” 楚臨淵難得主動開口詢問,冰灰色的眸子里掠過一絲興趣。
他一直以為洛溪言就是個混日子的紈绔。
“我不是‘想學(xué)’,”洛溪言終于抬起頭,臉上帶著點小得意,下巴微揚,“是‘鞏固’!” 他隨手從林蘇的草稿本上撕下一頁空白紙,拿起筆,也沒見他怎么仔細構(gòu)思,手腕靈活地轉(zhuǎn)動幾下,寥寥數(shù)筆,一個造型別致、線條流暢的胸針草圖就躍然紙上,充滿了靈動的設(shè)計感。
“呦吼,”顧墨白湊過去看了一眼,真心實意地贊道,“不錯嘛!有點意思!”
洛溪言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那是!”
林蘇伸出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洛溪言的腦袋,把他那點小得意敲了回去:“行了啊,別顯擺了,這道題輔助線添這里,再想想。” 他把洛溪言的注意力強行拉回數(shù)學(xué)題上。
“哦……” 洛溪言瞬間蔫了,像只被捏住后頸皮的小貓,老老實實地低頭看題,嘴里還在小聲嘟囔著設(shè)計靈感。
小小的房間里,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一半是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少年關(guān)于題目的低聲探討,另一半是三個背景板般存在、各懷心思的旁觀者。
空氣里,藥水的味道還未完全散去,卻又奇異地混合著一種名為“陪伴”的暖意。
林蘇腰側(cè)的淤青在衣料下隱隱作痛,但看著眼前抓耳撓腮的洛溪言,他嘴角卻微微彎起了一個極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