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隨意地指了指白硯和我(我??。詈?,
指尖輕輕點了點那張散發(fā)著神秘幽光的黑色卡片?!叭?。”“包起來。
”商場璀璨的燈光被隔絕在車窗外,幻化成流動的光帶。
胡硯那輛通體漆黑、線條冷硬如刀鋒的SUV(它什么時候停在樓下的?
)無聲地滑行在夜晚的車流中,引擎的轟鳴低沉而有力,如同蟄伏的猛獸。車內空間極大,
卻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以及……一股越來越濃烈、無法忽視的、混合著酸筍、辣油和高級真絲織物氣息的詭異味道。
味道的源頭,
是堆放在寬敞后備箱里的幾十個巨大的、印著那個意大利頂級品牌Logo的購物袋。
里面塞滿了胡硯命令“全部包起來”的戰(zhàn)利品——從高定西裝、襯衫、皮鞋,
到那兩件引發(fā)風暴的真絲睡袍,以及導購小姐在胡硯冰冷目光注視下,
兢兢打包進去的、覆蓋了所有尺碼和款式的……大量男裝、女裝、甚至還有幾件看著像童裝?
簡直像洗劫了整個專柜。白硯縮在副駕駛座最靠窗的角落,整個人恨不得嵌進車門里。
他懷里還死死抱著那個裝著香檳金真絲睡袍的袋子,仿佛那是他僅存的浮木,
漂亮的臉繃得緊緊的,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金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窗外飛逝的流光,
眼神空洞,靈魂似乎已經逃離了這輛充滿壓迫感和螺螄粉余味的鋼鐵牢籠。
他那九條隱形的尾巴,大概也正以同樣的姿勢蔫蔫地團在座椅上。
我抱著幾個相對輕便的袋子,擠在后排。手腕上的血色狐紋依舊散發(fā)著穩(wěn)定的溫熱,
像一枚忠誠的烙印,提醒著我這荒謬的一切并非夢境。鼻尖縈繞的復雜氣味讓人陣陣反胃。
我小心翼翼地抬眼,透過后視鏡,看向駕駛座上的胡硯。他坐姿筆挺,如同最精密的標尺。
巨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緊繃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車內昏暗的光線落在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上,骨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有力,
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茍。他開車的動作精準、平穩(wěn)、高效,
每一個轉彎、每一次加速都恰到好處,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沉默如同實質的冰層,
包裹著他,隔絕了外界的一切。SUV駛入熟悉的老舊小區(qū),
最終停在了那棟傷痕累累的居民樓下。夜色中,
我家陽臺那個被兩次災難性事件擴大的、如同怪獸巨口般的破洞,顯得格外猙獰。
胡硯率先推門下車,動作利落。他繞到車后,打開后備箱,看也沒看堆成小山的購物袋,
徑直走向單元門。我和白硯如同接到無聲指令的仆人,趕緊下車,
開始艱難地搬運那些沉重的戰(zhàn)利品。樓道里感應燈忽明忽滅,光線慘白。
沉重的購物袋勒得手指生疼。白硯搬得最多,幾乎被淹沒在奢侈品的海洋里,步履蹣跚,
好幾次差點絆倒。胡硯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孤絕,如同開路的君王,
對身后的艱難視若無睹。終于,再次站在了那扇熟悉的、布滿灰塵的門前。門內,
是一片更大的廢墟——比我們離開時更加慘烈。之前被螺螄粉湯汁撞塌的“防御工事”殘骸,
著散落一地的碎玻璃、磚塊、我那本徹底泡湯的《城市社會學概論》、以及扭曲的金屬欄桿,
鋪滿了整個玄關和客廳區(qū)域。冷風毫無阻礙地從巨大的破洞灌入,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卷起地上的灰塵打著旋兒。胡硯的腳步在門口頓住。墨鏡精準地掃視著這片狼藉,
如同將軍審視著戰(zhàn)敗的沙場。冰冷的視線最終落在那片猙獰的破洞上,停留了幾秒。然后,
他動了。沒有言語,沒有指示。他抬起右手,動作隨意得如同拂去肩頭的灰塵。
指尖在空中極其輕微地劃動了幾下。
嗡……一股無形的、卻強大到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動瞬間擴散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隨即,無數細碎的、閃爍著淡金色微芒的光點憑空涌現,
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精密納米機器人,迅速匯聚向那個巨大的破洞!
碎裂的磚石、扭曲的金屬、散落的玻璃渣……所有廢墟的殘骸如同被按下了倒帶鍵,
違反物理定律地漂浮起來!它們在淡金光芒的包裹下,高速旋轉、分解、重組!
碎裂的邊緣精準地彌合,扭曲的欄桿被無形的巨力強行扳直復位!整個過程無聲而迅捷,
充滿了非人的力量感!僅僅幾個呼吸間,
一個完整的、嶄新的、甚至比原來更加堅固的落地玻璃窗框架,
便嚴絲合縫地嵌在了原本破洞的位置!嶄新的雙層隔音玻璃光潔如鏡,
將城市的喧囂和冷風徹底隔絕在外!做完這一切,胡硯指尖的金芒悄然熄滅。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徑直邁步,
踏過瞬間變得干凈整潔的地面(連之前潑灑的可樂和灰塵都消失無蹤),
走向客廳中央那片唯一還算空曠的區(qū)域。我和白硯抱著沉重的購物袋,僵在門口,
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神跡般的一幕。手腕上的狐紋微微發(fā)熱,
似乎在呼應著剛才那股沛然的妖力波動。胡硯走到客廳中央,停下腳步。他微微側身,
墨鏡轉向我們,冰冷的聲音如同設定好的程序再次下達指令:“東西放下?!薄澳?,
”指尖精準地指向抱著睡袍袋子的白硯,“去浴室。洗干凈。妖氣?!弊詈螅R鎖定我,
下達了最終審判:“你。做飯。”廚房里僅存的一口小鍋在爐灶上咕嘟作響,
散發(fā)出單調的白米粥氣味。我機械地攪動著鍋里的稀粥,腦子里一片混沌。
陽臺被瞬間復原的震撼,胡硯那非人力量的展示,
還有這堆積如山的奢侈品袋子……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蛷d里一片死寂。
胡硯占據了那張唯一完好(或者說被復原)的舊沙發(fā),如同盤踞在王座上的冰雕。
巨大的墨鏡依舊遮面,他手里拿著那個冰冷的金屬平板,幽藍的符文在他指尖下無聲流淌,
屏幕的冷光映在墨鏡上,反射出兩點幽深的寒星。他似乎在處理什么極其重要的“公務”,
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絕對領域。白硯則像個被罰站的小學生,
遠遠地蜷縮在客廳另一個角落的地板上(沙發(fā)被胡硯占了)。
他已經換上了一套從購物袋里翻出來的、嶄新的深灰色絲質家居服,
柔軟的面料襯得他膚色更白,但整個人依舊蔫蔫的。
他那九條隱形的尾巴大概也正可憐兮兮地團在身邊。他低著頭,金色的發(fā)梢還帶著水汽,
手里無意識地揪著家居服的衣角,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偶爾飛快地、充滿恐懼地偷瞄一眼沙發(fā)上的胡硯。只有鍋里米粥翻滾的聲音,
單調地填充著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粥煮好了。我盛了三碗,小心翼翼地端出去。
兩碗放在客廳中央那張瘸腿又被復原的舊茶幾上,一碗端給角落里的白硯。
胡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那碗粥是空氣。白硯倒是接了過去,小聲道了句“謝謝主人”,
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喝著,動作拘謹得像只偷食的貓。時間在沉默中緩慢爬行。
窗外的城市燈火漸漸稀疏,夜色深沉如墨。不知何時,厚重的烏云遮蔽了月光,
遠處天際傳來沉悶的、如同巨獸低吼的雷聲。一場醞釀已久的秋雨,似乎就要傾盆而下。
我收拾好廚房,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那間同樣一片狼藉(雖然被復原了墻壁和天花板,
但家具基本都碎了)的臥室。房間里只剩下那張孤零零的床墊還算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