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硯眼中那層戒備的冰殼，在那清晰平和的解說中，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縫隙。他濃密的睫毛飛快地顫動了幾下，視線不由自主地從喬樂溫和帶笑的臉龐，滑落到對方點在模型上的指尖，然后，猛地聚焦回自己草稿紙上那個被模型底座壓住一半的、面目猙獰的積分符號。
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光，驟然刺破了他思維中盤踞已久的濃重迷霧！如同黑夜的海岸線上，燈塔的光束瞬間穿透了厚重的雨幕！
重心！空間基準點！他死死盯著那個積分符號，腦子里那些原本亂作一團、互相撕扯的數(shù)學符號和物理概念，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撥開，迅速地、自動地重新排列組合。一個全新的、簡潔到近乎透明的數(shù)學路徑圖，在他腦海中閃電般清晰地勾勒出來！
他幾乎是本能地，猛地俯身，一把抓起桌上那支幾乎被他捏出汗水的鉛筆。筆尖帶著一種近乎急切的顫抖，重重地戳在草稿紙上空白的一角，沙沙沙地飛速書寫起來。那些流暢、準確、充滿確定性的符號和數(shù)字，如同壓抑已久的泉水，噴涌而出，迅速填滿了那片空白。
他寫得太快、太投入，完全忘記了身邊還站著一個人，忘記了剛才的窘迫，也忘記了周遭的一切。整個世界仿佛都濃縮成了眼前這張紙和筆下奔涌的答案。
喬樂沒有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男生低垂的、寫滿專注的側(cè)臉上。他清晰地看到，隨著筆下思路的暢通，男生緊繃的肩線一點點松弛下來，那層因為窘迫和焦慮而覆蓋在皮膚上的薄紅，也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只留下一點淡淡的、溫潤的余韻，如同上好的玉石被陽光曬暖了內(nèi)里。
時間在筆尖的沙沙聲中悄然流逝。終于，秦硯寫下最后一個等號，筆尖在紙面上重重一頓，留下一個清晰有力的墨點。他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那口氣息里帶著塵埃落定般的釋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這才真正地、后知后覺地想起身邊還有人。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對上喬樂那雙含著溫和笑意的眼睛。那雙眼睛清澈、坦蕩，帶著純粹的善意和一點點“果然如此”的了然。
圖書館午后細碎的光斑跳躍在兩人之間的空氣里，浮塵在光柱中靜靜懸浮。周圍翻書頁的聲音、空調(diào)的低鳴，仿佛都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開了，只剩下一種奇異的安靜，和某種無聲涌動的、名為“被理解”的暖流。
秦硯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發(fā)緊。他想說點什么，比如“謝謝”，或者“你講得很清楚”，但那些簡單的字句在舌尖滾了滾，卻像被什么無形的膠質(zhì)黏住了，怎么也吐不出來。他素來冷冽的眉眼間，此刻卻掠過一絲罕有的、近乎笨拙的茫然，像精密儀器突然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指令。
喬樂看著他微微張了張嘴又無聲合上、喉結(jié)明顯滑動了一下的樣子，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許，彎出一個更清晰的弧度。他伸出手，動作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片落葉，指尖輕輕點了點秦硯剛剛寫滿解答的草稿紙邊緣。
“解開了？”喬樂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像羽毛搔過耳廓。他微微歪了下頭，眼神清亮地看著秦硯，“那……要收輔導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