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撼天動地的驚雷,仿佛不是劈在天空,而是直接炸響在林默的靈魂深處!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瞬間被撕裂、粉碎,又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狂暴的力量強行拉扯、重塑。
劇痛!難以形容的劇痛從四肢百骸瘋狂涌來,像是每一寸骨頭都被碾碎又重新拼湊,每一塊肌肉都在被粗暴地撕扯。寒冷!刺骨的寒冷如同無數(shù)根冰針,穿透他單薄的衣物,狠狠扎進皮肉,直抵骨髓。
“呃…嗬…” 他發(fā)出無意識的、痛苦的呻吟,眼皮沉重得像壓了千斤巨石。意識如同沉船,在冰冷的黑暗深海中掙扎著上浮。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劇烈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擂鼓,震得他頭暈?zāi)垦!?/p>
感官在混亂中緩慢歸位:
【觸覺: 冰冷、潮濕、堅硬。身下是凹凸不平的、冰冷的石頭和濕漉漉的泥土。粗糙的布料緊貼著皮膚,質(zhì)感陌生?!?/p>
【嗅覺: 濃重的土腥味、腐爛的枯葉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草木的清新,空氣異常清冽,沒有城市里熟悉的尾氣和塵埃。】
【聽覺:死寂…不,是某種絕對的安靜被細微的聲音打破。遠處似乎有…潺潺的流水聲?近處是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還有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聲?!?/p>
【視覺: 光線昏暗,眼皮勉強睜開一條縫。模糊的視野里,是嶙峋的、長滿青苔的黑色巖石,扭曲盤繞的枯藤,以及上方極高處被狹窄一線天空切割開的、陰沉沉的天幕。不是出租屋那剝落的天花板!】
“我…在哪兒?”這個念頭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混沌的意識,帶來一陣尖銳的恐懼。
林默猛地用力,終于完全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讓他瞬間窒息!
他躺在一個幽深、狹窄的山谷底部!兩側(cè)是陡峭得近乎垂直的、望不到頂?shù)膽已虑捅冢瑵窕膸r壁上掛著稀疏的植被。谷底光線晦暗,彌漫著潮濕的霧氣。而他自己,正躺在一堆散亂的碎石和腐葉上,渾身沾滿了泥污和枯草。
更讓他頭皮發(fā)麻的是——他身上的衣服!那絕不是他失去意識前穿著的廉價T恤和牛仔褲!
這是一身粗糙的、洗得發(fā)白的靛藍色…… 古裝?寬大的袖口,交疊的衣襟,腰間束著一條磨損嚴重的布帶。褲子肥大,褲腳塞在一雙同樣破舊、沾滿泥濘的…布鞋里?布料粗糙磨礪著皮膚,帶著一股陳舊的霉味。
“怎么回事?!惡作劇?綁架?還是…我瘋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攫住了他。他想掙扎著坐起來,但剛一動彈,左腿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昏厥。肋骨也像是被重錘砸過,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直抽冷氣。額頭黏糊糊的,伸手一摸,是半凝固的血塊。
就在這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身旁不遠處的一個物件。
一個樣式古樸、極其破舊的… 木制書箱!
書箱不大,用粗糙的木板拼成,邊角磨損嚴重,露出木頭的本色。一根同樣磨損的麻繩作為背帶,此刻也斷了一截,可憐地耷拉著。箱子歪倒著,蓋子半開,露出里面幾卷用麻繩捆扎的、泛黃的舊書冊,以及一些散落出來的零碎物品。
這個書箱的出現(xiàn),比周圍的懸崖峭壁和身上的古裝更讓他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詭異和不安。它像一把鑰匙,猛地插進了他混亂的記憶之門!
“轟——!”
這一次不是雷聲,而是記憶的洪流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開!
無數(shù)陌生又零碎的畫面、聲音、情感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他的意識:
一張張樸實黝黑、布滿皺紋的臉龐:王嬸塞過來的幾個還帶著溫熱的雞蛋…李伯顫巍巍地掏出一個破舊的小布包,里面是幾十個磨得發(fā)亮的銅錢…張童把自己唯一的一塊舍不得吃的飴糖硬塞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一個蒼老而殷切的聲音:“硯哥兒,你是咱村唯一的指望了!好好考,給咱陳家坳爭口氣!”
一個溫和卻有些怯懦的年輕聲音:“謝…謝謝各位叔伯嬸娘…硯…硯生定當…竭盡全力…”
崎嶇陡峭的山路,沉重的書箱壓在瘦弱的肩膀上…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腳下的泥土突然塌陷!身體失控地向下墜落!無盡的黑暗和失重感!巖石擦過身體的劇痛!最后是重重砸在堅硬地面上的、骨頭碎裂般的可怕悶響!
最后定格的一個念頭,充滿了濃烈的不甘和愧疚:“鄉(xiāng)親…我對不起…大家…”
這些記憶碎片帶著強烈的情緒——鄉(xiāng)親們沉甸甸的期盼、陳硯的惶恐與感激、以及墜崖時那刻骨銘心的恐懼和絕望——它們并非林默的過去,卻以一種極其霸道的方式,硬生生地擠占、融合進了他“林默”的意識!
“啊——!” 林默抱著劇痛的頭顱,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嘶吼。冷汗瞬間浸透了那身粗布衣衫,與冰冷的崖底寒氣混合在一起,讓他如墜冰窟。
他明白了!
他不是在做夢,也不是瘋了!
他被那道該死的驚雷,劈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一個古代的世界!
他占據(jù)了一個剛剛墜崖身亡的、名叫陳碩的窮書生身體!
這個陳硯,身世比他林默還慘!父母雙亡,家徒四壁,唯一的財產(chǎn)就是那個破書箱和幾卷舊書!他資質(zhì)平平,讀書很吃力,但心地卻出奇地善良質(zhì)樸,是整個陳家坳鄉(xiāng)親們眼里的好孩子,是他們貧瘠生活中唯一一點關(guān)于“希望”的微光!
而鄉(xiāng)親們,那些同樣窮困的村民,竟湊出了他們微薄得可憐的家當——幾個銅板、幾個雞蛋、幾塊干糧、甚至一塊孩子舍不得吃的糖——滿懷希望地送他進京趕考,期盼他能改變命運,光耀門楣,也為那個閉塞的小山村帶來一絲榮耀!
結(jié)果呢?
結(jié)果這個承載著全村人希望的可憐書生,在進京趕考的路上,一場暴雨,腳下一滑,直接摔下了這該死的懸崖,一命嗚呼!
而他林默,一個剛剛被現(xiàn)代生活徹底拋棄的“三無”廢物,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接管了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以及這具身體所背負的——那份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全村人的希望!
“呵…呵呵…” 林默躺在冰冷的崖底碎石上,望著頭頂那一線陰沉的天空,發(fā)出了比哭還難聽的笑聲。胸腔的疼痛和腿骨的劇痛提醒著他這一切的真實。
現(xiàn)代的林默:沒車沒房沒存款沒工作,人生一片灰暗,看不到出路。
古代的陳硯:沒爹沒娘沒家產(chǎn),資質(zhì)駑鈍,唯一的“出路”剛起步就摔下懸崖,命都沒了,還背著一屁股的人情債!
“好…真是好極了…” 林默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腥甜和泥土的苦澀,“這操蛋的人生,換個人也得繼續(xù)走啊…陳硯,你這開局…比我狠多了…”
他掙扎著,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艱難地挪動身體,向那個歪倒的破舊書箱爬去。他得活下去,至少現(xiàn)在,他得先弄明白,這具身體和這個書箱,還給他留下了什么“遺產(chǎn)”。全村的希望?那玩意兒太沉重,他暫時還背不動。他得先找到能讓他從這鬼地方爬出去、讓他不被凍死餓死的東西!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臉上,混合著血污和泥濘。林默,或者說此刻占據(jù)了陳硯身體的林默,眼神中那屬于現(xiàn)代廢柴青年的絕望,正被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為了生存而迸發(fā)出的狠厲和一絲荒誕的堅韌所取代。
前途依然渺茫如這崖底的濃霧。
但至少,他還活著。以一種極其糟糕的方式,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