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紙?jiān)谖沂掷锒兜脜柡Γ珴n蹭花了指尖。
我腦子里嗡嗡響，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爹的字哪有這么好看？
然后才猛地意識到重點(diǎn)。
通敵？構(gòu)陷？御前？
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我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撞著耳膜的聲音，咚咚咚，吵得要命。
書房里靜得嚇人，只有我粗重的呼吸。
怎么辦？塞回去？當(dāng)沒看見？
可那墨漬……我碰過了。
謝珩那么仔細(xì)的人，肯定能發(fā)現(xiàn)。
我慌得手腳發(fā)軟，差點(diǎn)把紙掉地上。
就在這時，外面廊下傳來腳步聲，不緊不慢，越來越近。
是謝珩！
他處理完事情回來了！
我魂都快飛了，幾乎是憑著本能，把那張要命的紙胡亂往懷里一塞。
剛?cè)?，書房門就被推開了。
謝珩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挑好了？”他問，聲音還是那么平穩(wěn)，聽不出半點(diǎn)異樣。
我喉嚨發(fā)干，使勁咽了下口水才擠出聲音：“??？哦……還沒，正、正看著呢?！?/p>
我胡亂抓起案上最厚的一本，緊緊抱在胸前，好像這樣就能擋住什么。
他走了進(jìn)來，目光掃過書案，在那方暗格上停了一瞬。
我的心跳瞬間停了半拍。
“這本《南疆風(fēng)物志》不錯，”他像是沒察覺，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我懷里的書，“你不是總嫌京城悶得慌？看看這個解解悶也好?！?/p>
我趕緊點(diǎn)頭，點(diǎn)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嗯嗯！就這本！表哥眼光真好！”
他看著我，忽然笑了下。
那笑容很淡，和平常沒什么兩樣，可我卻覺得后背涼颼颼的。
“喜歡就好?！彼f，又走近一步。
我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抱著書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捏白了。
他似乎沒在意我的小動作，只是抬手，很自然地替我理了理剛才慌亂中蹭歪的衣領(lǐng)。
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我頸側(cè)的皮膚，帶著一點(diǎn)微涼的觸感。
我渾身一僵，差點(diǎn)跳起來。
“怎么？”他挑眉，手停住了，“臉色這么白？不舒服？”
“沒、沒有！”我立刻搖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就是……就是昨晚沒睡好，有點(diǎn)困了?！?/p>
他“哦”了一聲，收回手，沒再追問。
“那早些回去歇著吧?！彼Z氣溫和，“書帶回去慢慢看，不急?！?/p>
我如蒙大赦，抱著那本死沉的書，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往外挪。
“謝謝表哥！那我先走了！”
走到門口，我忍不住回頭飛快瞥了一眼。
謝珩正站在書案旁，背對著我，手指輕輕撫過暗格的邊緣。
他到底……看沒看見那墨漬？
我不敢想，逃也似的沖出了書房。
一路跑回自己暫住的小院，我才敢大口喘氣。
后背的冷汗把里衣都浸透了。
我反手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到地上。
懷里那本《南疆風(fēng)物志》硌得我生疼，但我顧不上，哆嗦著手從懷里掏出那張已經(jīng)揉皺的紙。
昏暗的光線下，那行小字依舊清晰刺眼。
“三日后，構(gòu)陷通敵之書當(dāng)遞至御前。”
爹的名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眼睛發(fā)痛。
通敵？這罪名一旦坐實(shí)，別說爹，整個沈家都得完蛋！
謝珩……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明明對我和顏悅色，給我銀子花，縱容我在他府里胡鬧。
難道……難道那些好，都是假的？
只是為了讓我放松警惕，好讓他更方便地……除掉沈家？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jìn)腦子，我猛地打了個寒顫。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得告訴爹！
可怎么告訴？謝珩耳目眾多，我連這府門都未必能輕易出去。
就算出去了，爹會信我嗎？
信他最寵愛的外甥，會構(gòu)陷他親爹？
我腦子里亂成一鍋粥，各種念頭瘋狂打架。
最后，我把那張紙小心翼翼地?fù)崞?，塞進(jìn)了《南疆風(fēng)物志》的硬質(zhì)封皮夾層里。
先藏好，再想辦法。
至少……得弄清楚謝珩到底想干什么。
接下來的兩天，我過得提心吊膽。
看見謝珩就繞道走，實(shí)在躲不過，就硬著頭皮擠出笑臉應(yīng)付幾句。
他倒是一切如常。
給我送新到的江南點(diǎn)心，問我書看得如何，甚至有天晚上還來我院里坐了會兒，閑話家常。
他越是平靜溫和，我心里就越發(fā)毛。
總覺得那平靜底下，是即將吞噬一切的漩渦。
第三天傍晚，我實(shí)在憋不住了。
再不做點(diǎn)什么，明天那要命的“罪證”就要遞上去了！
我揣著那本做了手腳的書，鼓起勇氣去找謝珩。
他正在暖閣里看書，見我進(jìn)來，有些意外地放下書卷。
“阿曜？有事？”他示意我坐。
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把那本《南疆風(fēng)物志》放在他面前的矮幾上。
“表哥……這書，我看完了?！蔽衣曇粲悬c(diǎn)發(fā)顫。
他“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那本書上，沒說話。
暖閣里靜得可怕，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噼啪聲。
我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
“里面……里面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懂?！蔽抑钢鴷讣饪刂撇蛔〉匕l(fā)抖，“表哥你能……能給我講講嗎？”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如果他發(fā)現(xiàn)了那張紙，如果他心里有鬼，此刻的眼神總該有點(diǎn)變化吧？
謝珩抬眼看我。
燭光映在他深邃的眸子里，平靜無波，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看了我足足有好幾息。
那目光沉甸甸的，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想落荒而逃的時候。
他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然后，他伸出手，卻不是去拿書。
而是越過矮幾，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擦過我的眼角。
“怎么，”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阿曜最近，好像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