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頂著倆黑眼圈被塞進馬車時,腦袋還嗡嗡響。
昨晚謝珩走后,我瞪著眼睛數房梁上的木紋,數到天亮。
額頭那塊皮膚像被烙鐵燙過,一碰就哆嗦。
他到底什么意思?
親我?還是……不小心蹭到的?
我煩躁地抓亂頭發(fā)。
馬車顛簸著往沈府走,我掀開車簾一角,看見陳管事那張圓臉在晨光里晃。
“表少爺,”他騎著馬跟到窗邊,笑瞇瞇的,“大人吩咐了,讓您回去好好歇著。”
他頓了頓,又補一句,“那方硯臺,您可收好了?”
我下意識摸向懷里硬邦邦的木盒,像摸到塊火炭。
“收……收好了?!蔽腋砂桶蛻?,趕緊放下簾子。
收好?
我恨不得把它扔護城河里!
車到沈府門口,我?guī)缀跏菨L下去的。
腳剛沾地,就聽見我娘帶著哭腔的喊聲。
“阿曜!”
她提著裙子從門里沖出來,一把抱住我,上下摸索。
“你嚇死娘了!昨晚去哪了????怎么不捎個信回來?”
我爹沉著臉站在臺階上,胡子氣得直翹。
“混賬東西!又去你表哥府里撒野了是不是?”
我張了張嘴,喉嚨發(fā)緊。
能說什么?說有人要害你,說謝珩拿我當餌?
“我……我喝多了,”我擠出個笑,反手摟住我娘,“在表哥書房睡著了,醒來天都亮了?!?/p>
這借口爛得我自己都不信。
我爹冷哼一聲,甩袖進了門。
我娘抹著眼淚,拉著我往里走,絮絮叨叨問謝珩有沒有罵我,餓不餓。
我胡亂應著,心里像塞了團濕棉花。
進了自己院子,我把下人都轟出去,反手插上門。
從懷里掏出那個紫檀木盒,我像扔燙手山芋一樣丟在桌上。
盒子“哐當”一聲,彈開了蓋子。
那方紫云硯露出來,安靜地躺在明黃軟緞上。
我盯著它,像盯著一顆隨時會炸的雷。
謝珩說,暗格里那張紙是假的。
可萬一……萬一他騙我呢?
我咬著指甲,在屋里轉圈。
轉第三圈的時候,腳步猛地停住。
不行!
我得親眼看看!
這個念頭像野草瘋長。
我沖到桌邊,抓起那方硯臺,手指哆嗦著在硯底摸索。
涼的,滑的。
什么也沒有。
我翻來覆去地找,指甲都快摳劈了。
沒有暗格,沒有機關,什么都沒有。
我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
硯臺“咚”地掉在桌上,滾了兩圈。
假的?
謝珩騙我?還是……昨晚那個暗格是臨時刻上去的?
腦子里兩個小人又開始打架。
一個說:信他吧,他犯不著騙你個小廢物。
另一個尖叫:他連親你這種事都干得出來,還有什么干不出的!
我抱著腦袋哀嚎一聲。
煩死了!
午飯時,我娘看我蔫頭耷腦,以為我宿醉難受。
“你呀,”她給我夾了塊排骨,“少去煩你表哥,他如今身居高位,忙得很?!?/p>
我戳著碗里的飯粒,沒吭聲。
忙?忙著拿我釣魚呢。
“對了,”我娘忽然想起什么,“你表哥晌午派人送了帖子來,說過幾日休沐,請咱們去別院賞梅?!?/p>
她笑得眉眼彎彎,“說是新移了幾株綠萼,稀罕得很?!?/p>
我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賞梅?
又去別院?!
“我不去!”我脫口而出。
聲音大得嚇了自己一跳。
我爹“啪”地撂下筷子。
“由得你?”他瞪我,“你表哥抬舉你,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我娘趕緊打圓場:“阿曜是怕冷吧?多穿些就是了?!?/p>
她說著,又給我爹添湯,“老爺也去散散心,整日里忙公務,人都瘦了?!?/p>
我爹臉色這才緩了些。
“嗯,”他捋了捋胡子,“珩兒有心了?!?/p>
我低頭扒飯,味同嚼蠟。
有心?
是處心積慮吧!
飯后,我溜回房里,盯著桌上那方硯臺發(fā)愁。
去?還是不去?
去了,誰知道謝珩又要耍什么花樣。
不去……我爹能把我腿打斷。
正糾結著,小廝在門外喊:“少爺!表少爺派人送東西來了!”
我頭皮一麻。
又送?!
門開了,陳管事那張笑成菊花的臉探進來。
他身后跟著兩個小廝,抬著個半人高的紅木箱子。
“表少爺,”陳管事搓著手,“大人說天冷了,給您送些皮貨?!?/p>
他指揮小廝打開箱子,里頭是厚厚一疊雪白的狐裘。
“上好的北地雪狐,”陳管事拎起一件,抖開,“您摸摸,又輕又暖?!?/p>
那皮毛白得像雪,軟得像云。
我卻覺得后背發(fā)涼。
無事獻殷勤……
“表哥他……”我嗓子發(fā)干,“還有別的話嗎?”
陳管事把狐裘疊好放回箱子,笑瞇瞇道:“大人說,過幾日賞梅,天寒地凍的,讓您務必穿暖和些?!?/p>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了一句:“尤其是……別凍著腦袋。”
我:“……”
他是不是在罵我?!
陳管事放下東西就走了。
我看著那箱刺眼的狐裘,像看一箱吐著信子的毒蛇。
賞梅?
我看是鴻門宴吧!
我撲到床上,把臉埋進枕頭。
去他娘的綠萼梅!
老子不……
“少爺!”小廝又在門外嚎,“老爺讓您去書房!說表少爺送了幅字畫來,讓您一塊兒鑒賞!”
我:“……”
謝珩!你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