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蕭景桓靠在軟枕上,指尖捻著一枚白玉棋子。
棋盤對面,戶部侍郎王顯的官袍被冷汗浸透,粘在背上。
“殿下,”王顯嗓子發(fā)干,“漕糧的虧空,謝珩已經(jīng)……”
“已經(jīng)怎樣?”蕭景桓落下一子,聲音懶洋洋的,“逼你認(rèn)罪了?”
王顯“撲通”跪倒。
“臣……臣實(shí)在沒法子!”他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他捏著東宮往來的賬冊,威脅要呈給陛下!”
蕭景桓輕笑一聲。
他端起茶盞,吹了吹浮沫。
“賬冊?”他挑眉,“什么賬冊?孤怎么不知道?”
王顯猛地抬頭,臉色灰敗。
“殿下!”他膝行兩步,“這些年江南鹽稅、漕糧折銀,可都是按您的吩咐……”
“王顯,”蕭景桓打斷他,語氣驟然冷下來,“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p>
他放下茶盞,瓷底磕在案上,“鐺”一聲脆響。
王顯渾身一哆嗦。
“是……是臣失言!”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臣該死!”
蕭景桓沒看他。
他拈起棋子,在指間慢慢轉(zhuǎn)著。
“謝珩要你死,”他忽然道,“你就真去死?”
王顯愣住。
“殿下……的意思是?”
“三十萬石糧,”蕭景桓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針,“夠砍你十個(gè)腦袋?!?/p>
他頓了頓,“可要是……這糧食根本沒進(jìn)你口袋呢?”
王顯眼睛倏地亮了。
“殿下圣明!”他激動(dòng)得聲音發(fā)顫,“是河道總督!是他中飽私囊!臣……臣是被他蒙蔽!”
蕭景桓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蒙蔽?”他重復(fù)一遍,“王大人,你這腦子,確實(shí)該蒙蔽?!?/p>
王顯臉上紅白交錯(cuò),卻不敢反駁。
“是……是!”他伏下身,“臣愚鈍!”
蕭景桓扔了棋子。
“滾吧。”他擺擺手,“該說什么,該咬誰,心里有數(shù)?”
“有數(shù)!有數(shù)!”王顯連滾爬爬往外退,“臣定讓那老東西……”
“閉嘴?!笔捑盎赴櫭?。
王顯立刻噤聲,連滾帶爬消失在門外。
蕭景桓臉上的笑意瞬間褪盡。
“廢物。”他冷冷吐出兩個(gè)字。
貼身太監(jiān)躬身遞上熱帕子。
“殿下,”太監(jiān)低聲回稟,“謝珩后日在別院設(shè)賞梅宴,請了沈家那位小公子?!?/p>
他頓了頓,“青瓷姑娘……也在籌備。”
蕭景桓擦手的動(dòng)作一頓。
“青瓷?”他瞇起眼,“謝珩養(yǎng)的那把刀?”
“是,”太監(jiān)道,“咱們的人瞧見,她這兩日總往胭脂鋪?zhàn)优?,神色不太對?!?/p>
他壓低聲音,“要不要……”
蕭景桓把帕子扔進(jìn)銅盆。
“不必,”他嗤笑,“狗咬狗,看著便是?!?/p>
他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
寒風(fēng)卷著細(xì)雪撲進(jìn)來。
遠(yuǎn)處宮墻上,一只孤雁掠過灰蒙蒙的天。
“謝珩要玩,”蕭景桓望著天際,眸色陰沉,“孤就陪他玩把大的?!?/p>
他忽然問:“沈家那小子,叫什么?”
“沈曜,”太監(jiān)答,“沈侍郎的獨(dú)子,是個(gè)……不成器的紈绔?!?/p>
蕭景桓指尖敲著窗欞。
“紈绔?”他輕笑,“能讓謝珩這般上心……”
他轉(zhuǎn)身,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賞梅宴,”他吩咐,“備份‘厚禮’?!?/p>
“是?!碧O(jiān)垂首。
蕭景桓走到書案前,抽出一份空白奏折。
朱筆蘸墨,筆尖懸在紙面。
“王顯的折子,”他慢條斯理道,“該遞上去了。”
筆鋒落下,鐵畫銀鉤。
“臣,河道總督王顯,”他邊寫邊念,聲音浸著毒,“劾奏戶部侍郎趙德明,貪墨漕糧三十萬石,罪證確鑿……”
最后一筆狠狠捺下,力透紙背。
他扔了筆。
“送出去。”他拿起奏折,遞給太監(jiān)。
太監(jiān)躬身接過。
“殿下,”他猶豫一瞬,“趙德明可是謝珩的人……”
蕭景桓笑起來。
“所以啊,”他撣了撣袖口不存在的灰,“這才有趣。”
窗外風(fēng)雪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