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里的甜香剛漫過田埂,就被夜里的蹄聲攪得支離破碎。王鐵牛蹲在窩棚里嚼著旱煙,黃銅煙桿在粗糙的掌心轉(zhuǎn)得飛快,煙絲燃出的火星在暮色里明明滅滅。聽著外面 “咔嚓咔嚓” 的聲響,他心疼得直咂嘴 —— 那是野豬在啃玉米棒子,剛灌漿的嫩粒被嚼得滿地都是,白花花的像撒了層碎銀子,沾著野豬的口水泛著光。連續(xù)守了三晚,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他眼袋腫得像掛了倆核桃,對著天邊的月牙嘆氣:“這畜生比賊還精,專挑最飽滿的啃,顆顆都有手指頭粗,嚼得比人還仔細(xì)?!?/p>
大柱抱著個蒙塵的無人機走來,機身上還留著被馬蜂蟄過的黃褐斑點,像塊沒洗干凈的補丁,螺旋槳上還纏著半根蛛絲?!鞍?,看我的。” 他往無人機 belly 上卡了個擴音器,調(diào)試時傳出幾聲尖利的狼嚎,“嗷嗚 ——” 驚得窩棚頂上的麻雀 “呼” 地飛起來,在暮色里劃出幾道灰線,翅膀扇起的風(fēng)帶落幾片槐樹葉?!斑@玩意兒能整夜巡邏,360 度無死角,保證讓野豬聞風(fēng)喪膽!” 他拍著無人機外殼,鐵皮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太陽剛落山,天邊還留著抹橘紅,像塊沒抹勻的胭脂。無人機 “嗡” 地升上夜空,螺旋槳攪得晚風(fēng)都帶著股機油味。擴音器里的狼叫此起彼伏,在山谷里蕩出回聲,驚得遠處的狗也跟著吠起來,此起彼伏像場合唱。村民們趴在自家院墻上看稀奇,趙美麗舉著手機往前擠,新做的假睫毛在鏡頭前忽閃:“家人們瞧好了,咱村的高科技驅(qū)獸術(shù),今晚就讓野豬斷了念想!點贊破千,明天給你們看玉米地豐收全景,顆顆飽滿到能當(dāng)彈珠!”
誰也沒料到,這擴音器的聲波頻率竟和鄰村養(yǎng)殖場的公豬對上了暗號。半夜時分,養(yǎng)殖場的圍欄突然 “哐當(dāng)” 倒塌,碗口粗的木頭樁子斷成兩截,二十多頭公豬浩浩蕩蕩沖出來,鼻子貼著地面狂奔,蹄子踏得塵土飛揚,像支披星戴月的鐵騎隊,領(lǐng)頭的老母豬還頂著片菜葉。它們循著聲波直奔桃源村,沖到玉米地就 “嗷嗷” 叫起來,粉紅的鼻子在穗子間亂拱,把玉米桿撞得東倒西歪,有幾株還被連根拔起,露出帶著濕泥的根須,在月光下白花花的。
更亂的是,被狼叫引來的野豬剛好從山林里鉆出來,油亮的鬃毛在月光下泛著青光,獠牙上還沾著草葉。兩群豬在田埂上撞個正著,野豬鬃毛倒豎像炸開的毛筆,公豬獠牙外翻賽過彎刀,哼哼唧唧地圍著對峙,時不時還拱對方兩下,把松軟的土地刨出一個個小坑,泥水濺得滿身都是。場面混亂得像《動物世界》的拍攝現(xiàn)場,連草窠里的蛐蛐都嚇得停了聲,只敢偷偷探出觸角。
二狗子舉著手機在田埂上蹦跶,褲腳沾著的泥點甩得老遠,鏡頭抖得像篩糠,嘴里還含著半截沒嚼完的玉米:“現(xiàn)在插播緊急新聞,桃源村舉辦首屆‘豬獸爭霸賽’!紅方是本地野豬隊,毛發(fā)濃密擅長夜戰(zhàn),自帶山林迷彩;藍方是鄰村公豬隊,體型壯碩自帶沖勁,個個膘肥體壯!目前雙方陷入僵持,勝負(fù)難分 —— 哎喲!” 他被頭逃竄的小豬撞倒,手機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屏幕還亮著直播界面,驚得他 “嗷嗷” 叫著撲進泥里去撈,新?lián)Q的牛仔褲蹭得全是黃泥巴。
翠花拎著掃帚趕來,黃膠鞋踩在露水地里 “咯吱” 響,鞋幫上沾著的蒼耳子蹭得褲腿發(fā)癢。她剛揚起掃帚要趕豬,一頭花臉公豬突然轉(zhuǎn)頭追過來,鼻子里噴出的熱氣帶著股豬糞味,都噴到了她的腳踝。嚇得她轉(zhuǎn)身就跑,慌不擇路爬上柴垛,抱著木樁罵:“王大柱!你這破機器還不如我家大鵝管用!至少鵝能啄得它們嗷嗷叫,追得滿院子跑,連老母雞都得給它們讓路!”
大柱正手忙腳亂地操控?zé)o人機,額頭上的汗珠子滴在遙控器上,把按鍵都打濕了,想關(guān)掉那該死的狼嚎卻按錯了鍵。這時張大爺舉著面銅鑼從村里跑來,老人佝僂著背,跑得銅鑼 “哐啷哐啷” 響,像在敲催命鼓,腰間的綢帶都飛了起來。“哐哐哐” 的鑼聲一響,混亂的豬群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耳朵都往回縮成了三角,野豬夾著尾巴往山林里竄,公豬也哼哼唧唧地往回跑,蹄子踏得地面 “咚咚” 響,轉(zhuǎn)眼就沒了蹤影,只留下滿地狼藉的玉米地,斷桿上還掛著幾縷豬毛。
“咋樣?” 張大爺把銅鑼往腰上一別,銅環(huán)撞擊聲清脆悅耳,震得空氣都發(fā)顫,“這老玩意兒比你那會叫的鐵疙瘩管用吧?野豬聽了這聲,十年都不敢進村!想當(dāng)年,我爺爺就靠這鑼,趕跑過一群狼呢,那狼崽子嚇得夾著尾巴跑,比這野豬還慫!”
大柱蹲在地上翻筆記本,借著手機屏幕的光飛快記錄,筆尖劃過紙頁 “沙沙” 響:“銅鑼聲頻率 800 赫茲,持續(xù)敲擊效果最佳,間隔不超過三秒,音量需蓋過豬叫……” 翠花踩著露水走過來,鞋上沾著片玉米葉,嫩綠的像塊翡翠,葉尖還掛著顆露珠??粗J(rèn)真的樣子忍不住笑,眼角的細(xì)紋都擠了出來:“早跟你說,老辦法比高科技靠譜。你這筆記本記的,快趕上我那本種植筆記了,就是字沒我寫得好看,歪歪扭扭像蟲子爬。”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長,在泥地上交疊在一起,像幅模糊的剪影畫。大柱抬頭時,正撞見翠花嘴角的笑意,像沾了晨露的野菊花,帶著點濕潤的甜。遠處的無人機還在嗡嗡轉(zhuǎn)圈,擴音器不知啥時候切換成了《最炫民族風(fēng)》,“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 在空曠的玉米地里回蕩,跑調(diào)的歌聲驚飛了草里的螞蚱,倒像是在為這場荒唐的 “跨界約會” 收尾,連田埂上的蛐蛐都跟著哼起了調(diào)子,高低不一像場即興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