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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第一次注意到那盆綠蘿時，它正蔫頭耷腦地蹲在靠窗的飲水機旁，葉片上積著層灰，像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了三年的社畜。那天他剛值完夜班，頂著雞窩頭去接水，塑料桶碰到花盆時，幾片黃葉子簌簌往下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嘿，你也加班??？” 小李蹲下來戳了戳卷曲的嫩葉，“跟我一樣命苦。”
從那天起，這盆花成了他的秘密戰(zhàn)友。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端著馬克杯去澆水，用棉簽蘸著純凈水擦葉片，周末還特意繞回公司給它轉(zhuǎn)個方向，生怕陽光曬不均勻。三個月后，原本貼在盆沿的價簽被他蹭掉了，露出陶土罐上燒制的歪歪扭扭的 “平安” 二字。
“這盆綠蘿是我救活的?！?他在茶水間跟保潔阿姨吹噓，手里轉(zhuǎn)著新買的噴水壺，“剛開始都快咽氣了，你看現(xiàn)在，枝蔓都能繞飲水機三圈?！?/p>
保潔阿姨往他杯子里續(xù)了點熱水：“小張以前也總給它澆水呢。”
“哪個小張？” 小李呷著水挑眉，“現(xiàn)在是我在養(yǎng)，看見沒，這新冒的嫩芽，跟我新剪的發(fā)型一樣精神。”
其實他根本分不清綠蘿和常春藤，直到某天行政大姐抱著文件經(jīng)過，突然 “咦” 了一聲：“小李，你這是養(yǎng)了盆球蘭啊？都開始長花苞了?！?/p>
“球蘭？” 他趕緊去查手機，看著圖片里星星狀的花朵，突然覺得這盆花自帶主角光環(huán)，“我說怎么跟別的綠蘿不一樣，原來是潛力股?！?/p>
從那天起，他的炫耀升級了。在部門周會上，領(lǐng)導(dǎo)講到激動處拍桌子，他眼睛卻瞟著窗臺上冒出的米粒大花苞；聚餐時舉著酒杯跟實習(xí)生說養(yǎng)花心得，唾沫星子濺在烤腰子上；連相親時都捧著手機展示花的生長日志，嚇得姑娘以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看這張，” 他劃著屏幕給對桌老王看，“上周三早上開的第一朵，淡紫色的，像撒了金粉，我特意請了十分鐘假來拍照?！?/p>
老王推了推眼鏡：“老張以前也給我們看過他養(yǎng)的球蘭開花……”
“巧合！絕對是巧合！” 小李搶過手機揣進兜里，“這盆是我一手帶大的，跟別的妖艷賤貨不一樣?！?/p>
他甚至在淘寶買了個迷你溫濕度計插在花盆里，每天上班先報數(shù)據(jù)：“今日濕度 65%，溫度 24℃，適合開花?！?搞得全辦公室都知道，小李養(yǎng)了盆比他女朋友還金貴的花。
今年春天，球蘭爆發(fā)式開花，二十幾朵星星狀的花簇擁在一起，香氣能飄到電梯口。小李特意買了個玻璃罩罩著，午休時就搬個折疊凳坐在旁邊，跟賞花的同事們排著隊合影，活像在開個人畫展。
“我這花，一年開三次，” 他數(shù)著花瓣給新來的實習(xí)生科普，“別人養(yǎng)的球蘭頂多開一季，我這盆，那是深得我真?zhèn)??！?/p>
實習(xí)生捧著筆記本認真記：“李哥，那它叫什么名字??？”
“叫……” 小李卡了殼，撓撓頭，“就叫‘李旺財’吧，好養(yǎng)活?！?/p>
整個夏天，李旺財成了辦公室的團寵。誰生日都要跟它合張影，客戶來談業(yè)務(wù)時，行政大姐總會說：“您看我們這兒生態(tài)多好，小李養(yǎng)的花比花店的都精神?！?每當這時，小李就挺直腰板，仿佛自己是個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
國慶前最后一個工作日，小李給李旺財澆了最后一次水，往土里埋了兩勺進口肥料，還在玻璃罩上貼了張便簽：“假期勿動，小李專屬。” 他盤算著七天假要每天視頻連線，看看花瓣有沒有蔫掉。
收拾東西準備走時，他看見老張抱著紙箱從對門辦公室過來，里面塞著鍵盤鼠標，還有幾本書。老張是技術(shù)部的，平時沉默寡言，總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格子襯衫。
“張哥，國慶去哪兒玩？” 小李沖他打招呼，眼睛還瞟著窗臺上的花。
老張扶了扶眼鏡，沒說話，徑直走到飲水機旁，伸手就去搬花盆。
“哎！張哥！” 小李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按住花盆，“這是我的花！”
老張愣住了，指節(jié)敲了敲陶土罐底部：“我去年從家里帶來的，盆底下有我寫的名字?！?/p>
小李腦子 “嗡” 的一聲，蹲下去翻花盆，果然在底部看到用馬克筆寫的 “老張” 兩個字，被泥土蓋了大半，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他突然想起，老張去年確實總往這邊跑，原來不是接水，是來看花。
“這…… 這怎么可能……” 小李的手還按在花盆上，感覺臉上的血瞬間褪干凈了，“我養(yǎng)了一年啊，我還給它起名叫李旺財……”
老張突然笑了，眼角堆起皺紋：“我知道，你給它擦葉子那天起我就看見了。本來想跟你說，后來看你那么上心，就沒好意思?！?他頓了頓，指著玻璃罩上的便簽，“你這肥料挺好用，我家那盆都沒你養(yǎng)得壯?！?/p>
小李看著老張抱著花盆走進電梯，球蘭的香氣飄過來，突然覺得那味道有點嗆人。他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摸了摸飲水機旁殘留的幾片落葉，像個被戳破的氣球，連影子都蔫蔫的。
晚上聚餐時，老王舉著酒杯沖他笑：“小李，聽說你那盆花認祖歸宗了？”
全桌人都笑起來，小李灌了口啤酒，打了個嗝：“什么認祖歸宗，那是我培養(yǎng)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現(xiàn)在要去更廣闊的天地發(fā)展了?！?/p>
“那你以后養(yǎng)什么？” 實習(xí)生追問。
他望著窗外的霓虹燈，突然一拍桌子：“養(yǎng)仙人掌！帶刺的那種，看誰還敢認親！”
第二天，老張在朋友圈發(fā)了張照片，球蘭擺在他家陽臺上，旁邊放著個嶄新的溫濕度計，配文：“感謝小李一年的照顧，李旺財在新家很適應(yīng)。”
小李對著這條朋友圈笑了半天，然后默默下單了一盆仙人掌，備注：“要最兇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