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拐杖在洞壁上敲出三短一長的節(jié)奏時，篝火突然“噼啪”爆響，火星子濺在沈清辭的藥簍上，點燃了半片干枯的雛菊花瓣。她慌忙捻滅火星，卻見花瓣燃燒后的灰燼，在石地上拼出個扭曲的“峰”字。
“無妄峰的方向，就藏在這花里?！崩险哂霉照葥芰藫芑覡a，那些黑色的粉末竟順著地勢緩緩流動，最終匯成一道指向西北的箭頭，“每年霜降前后，那里的崖壁會滲出‘回魂露’，能讓枯骨生肌——但也會喚醒三百年前被封印的怨靈。”
楚珩攥緊了那半塊令牌，斷裂處的鋸齒在掌心硌出紅痕。玄天宗的典籍里從未提過無妄峰，就像刻意抹去了這座山的存在。“您是說，青冥劍譜的另一半，在怨靈手里？”
“不是怨靈，是守譜人?！崩险吖嗔丝诰?，酒液順著嘴角淌進花白的胡須，“三百年前，是墨淵那小子主動請纓守在無妄峰。后來宗門叛亂，他帶著半份劍譜失蹤，守譜人的位置就空了下來，怨靈才趁機占了山頭?！?/p>
沈清辭忽然想起師父藥圃角落里的那口枯井。井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日期，最后一行停在去年霜降——正是回魂露凝結(jié)的時節(jié)?！皫煾溉ツ耆ミ^無妄峰？”
老者的拐杖頓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不僅去過，還帶回了樣?xùn)|西?！彼麖幕遗劾锾统鰝€油布包，層層解開后，露出塊巴掌大的青銅殘片，上面刻著的紋路，與楚珩的令牌、沈清辭的木牌嚴(yán)絲合縫，“這是從無妄峰的焦土里挖出來的，上面的字，你們自己看吧?！?/p>
火光下，殘片上的古字漸漸清晰：“青冥鑄魂，非劍非譜，三物合一，方見歸途?！?/p>
“三物合一？”楚珩將自己的令牌、沈清辭的木牌與青銅殘片拼在一起，三塊碎片嚴(yán)絲合縫，組成了完整的圓形，圓心處刻著朵綻放的雛菊，“難道是指這三樣?xùn)|西？”
“不止?！崩险哂霉照戎钢蚯遛o的錦袋，“還有冰魄珠、離火草、還魂花?！彼鋈粍×业乜人云饋?，咳得腰都彎了下去，“墨淵當(dāng)年叛逃，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劍譜的真相——青冥根本不是殺人的劍，是能聚魂的鼎?！?/p>
沈清辭的指尖在拼合的圓牌上劃過，雛菊的花瓣邊緣，竟刻著極小的星圖?！熬刍甓Α瓗煾敢鹊模y道不是活人？”
洞外突然傳來驚雷，雨水順著洞口的藤蔓流進洞內(nèi)，在地上匯成細(xì)小的水流。老者的青銅眼罩在火光下泛著冷光，“你師父被下的寒蝕咒，根本不是咒，是封印?！彼鸸照?，杖頭的雕花突然彈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卷竹簡，“這是從宗主密室偷出來的，你自己看。”
竹簡上的字跡凌厲，記載著三百年前的秘辛：玄淵（墨淵原名）因私藏聚魂鼎殘片，被判以寒蝕咒封印記憶，永世不得踏入玄天宗半步。末尾的署名，是現(xiàn)任玄天宗宗主的師父——三百年前那場叛亂的主謀。
“師父的記憶被封印了？”沈清辭的聲音發(fā)顫，難怪師父總說自己記不清過去，難怪他守著半塊木牌不肯丟，“那冰魄珠……”
“冰魄珠能解封印，但解開封印的代價，是讓被封印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崩险呤掌鹬窈?，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韓烈的人已經(jīng)過了萬妖嶺結(jié)界，我們必須在明早前趕到無妄峰，那里有唯一能護住他心神的‘鎮(zhèn)魂花’?！?/p>
楚珩突然拔劍，劍尖指向洞口。雨幕中，數(shù)十道黑影正沿著山路攀爬，玄衣上的“天”字在閃電下格外刺眼?！八麄儊淼帽阮A(yù)想中快。”
老者將酒葫蘆塞給沈清辭：“這里面是‘醉魂散’，能迷倒三階以下修士。楚小子，你帶沈丫頭從后山走，沿著雛菊生長的方向，就能找到無妄峰?！彼糁照日酒鹕?，灰袍下突然透出銀光，“老叫花子這輩子沒護過誰，今天就護一次這三百年的真相?！?/p>
沈清辭攥緊酒葫蘆，看著老者一瘸一拐地走向洞口，拐杖在石地上劃出火星。楚珩拉住她的手腕，“走！”
兩人鉆進后山的密林時，身后傳來老者的大笑和修士的怒喝，夾雜著兵器碰撞的脆響。雨水打濕了沈清辭的發(fā)梢，她回頭望去，洞口的火光正被黑影吞噬，像被狂風(fēng)撲滅的燭火。
“他為什么要幫我們？”她的聲音被雨聲打散。
楚珩的劍劈開擋路的荊棘，“因為他左眼里的疤痕，和我父親舊照上的一模一樣。”他頓了頓，雨水順著下頜線滑落，“三百年前叛逃的長老里，有個擅長易容的，名叫‘鬼手’?！?/p>
沈清辭突然停下腳步，從藥簍里翻出那株雛菊標(biāo)本。標(biāo)本的根部纏著根細(xì)絲線，展開后竟是張極小的地圖，上面用朱砂標(biāo)著個紅點——正是無妄峰的位置?！皫煾冈缇椭牢覀儠??！?/p>
風(fēng)穿過密林，帶來遠(yuǎn)處的雷聲。楚珩望著西北方的夜空，那里的云層比別處更黑，像燒過的灰燼。“無妄峰上的怨靈，說不定就是三百年前枉死的守譜人?！?/p>
沈清辭將拼合的圓牌貼身藏好，冰魄珠在錦袋里微微發(fā)燙。她忽然想起玄夜說的“三百年前的債”，想起師父對著雛菊說的“歸途”，那些散落的碎片，似乎正在無妄峰的方向慢慢拼湊成形。
“走吧?！彼铣竦哪_步，雨水在腳下匯成小溪，帶著他們向灰燼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