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會兒就站在這個死角，手機稍微露出點夠鏡頭拍到就行！哎……對，就這個角度，非常好！”費三行邊看著監(jiān)視器，邊用喇叭調(diào)整我的站位?！吧埏w那邊主要是近景拍攝，你這幕是遠景，所以注意鏡頭感！不要偏出鏡頭！”
我沖費三行比了個手勢，注意到柏潛那個機位已經(jīng)開拍了，便找準定位做準備。
“《青桐深》五場三鏡一次！action！”
我靠在墻上冷漠地聽巷子里的嘶吼，那些不堪的叫罵，拳拳到肉的重擊，都與我無關。
“??！嘔……！”
那個被揍的小孩絕望地發(fā)出痛呼，那一聲似乎是從肺腑發(fā)出的低鳴，他快要不行了。他會不會被打死？我的思緒隨著這些血肉重擊飛過北京的天空，手腳變得冰冷。還是幫他一把吧，不然他被人打死了都沒人知道。我這樣說服著自己，伸出一點手機的邊角，倏地對上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卡！”費三行從鏡頭外起身，沖到間隔我和柏潛的那堵墻邊上，急道：“不對，情緒錯了！竟容你的層次感收一收，柏潛接不住你的戲！還有你，”他指著滿臉“淤血”的柏潛，吼道：“你是想用眼神吃了姜瑜嗎？你被群毆，你打不過啊，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人，你想他救你！你以為他會救你的！就是你現(xiàn)在對姜瑜是有期待的，姜瑜是你的希望，你害怕自己真的被打死。那種渴望，你的眼神根本沒有體現(xiàn)！”
按正常情況，柏潛挨了這頓批應該就能發(fā)揮好了，可是他這次沒有立刻按費三行的意思重拍，他倚著墻反駁費三行：“不是，邵飛不會示弱?！?/p>
他輕輕松松再度挑起費三行的怒火，費三行臉黑地不能看了，可他的嘴還在說：“邵飛是想活，可不會對陌生的姜瑜有期待?！?/p>
聽了他的解釋，我不由得側了側耳，可費三行再次提出質(zhì)疑，柏潛又沉默了。
“如……”我忍不住想聽更多，剛要拉下臉請教兩句，梁萍卻搶了先：“邵飛如果沒想過讓姜瑜救他，那后來又為什么會因為姜瑜走了，而報復呢？”
柏潛搖頭：“邵飛無父無母，他已經(jīng)習慣了青桐鎮(zhèn)的人對他無理由的毆打。他是怕死，可他不會呼救，因為他知道沒人會救他。這樣的示弱沒有必要，對邵飛來講毫無道理。他想報復姜瑜，是在姜瑜拒絕給他錄像帶時萌生的。那時的姜瑜沒有危險，衣冠楚楚站在講臺上和他講孔孟之道，卻在明知道他有將惡人繩之以法的可能后，斬斷了機會。姜瑜包庇了這些罪人，邵飛要懲罰他?！?/p>
費三行見梁萍點頭后，調(diào)畫面重新比對了一下，三分鐘后仍不死心道：“那邵飛沒有期待，也不該是你這副吃人的眼神吧！”
柏潛“呿”道：“我被打得那么痛，眼神兇惡點有錯嗎？”
““兇”和“驚”沒有沖突，它們可以表現(xiàn)到一個情緒里?！蔽冶荛_柏潛的臉，故意向著費三行道：“費導，再來一次吧，我也可以表現(xiàn)得更好?！?/p>
柏潛沒有再發(fā)表意見，費三行也回去重新掌鏡了，就剩我和梁萍不尷不尬對面。
這時，費三行用喇叭喊了聲：“各就各位，準備重拍！”
我有了往后退的機會，待站到定好的位點，梁萍走前滿含深意地瞟了我一眼，笑道：“你還挺穩(wěn)。”
我抬了抬下巴，回了她一個笑。
這場戲后面又拍了兩條，最后到十二點多了費三行才放人。
放飯的間隙我拿手機進了休息室，點開微博才知道柏潛為什么那么篤定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青桐深》官博在整十點發(fā)布了現(xiàn)場拍定妝照的花絮。鏡頭雖不多，只有三十幾秒，可用意無人不知。
——“還叫前輩嗎？”
——“小孩，打過王者榮耀嗎？”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打得菜了。等下再拍，你就想著你第一次進峽谷的感覺來?！?/p>
——“謝謝樹老師?！?/p>
……
沒有哪對CP經(jīng)得起剪輯慢放和恰到氛圍的bgm，更何況有這些要命的臺詞輸出。
“劇組的意思是以后戲外的花絮最好也有一套完整的劇本，企圖引導CP粉把你們倆的熱度炒上去，好有渠道上院線回本。”云拂見我把手機視頻關了后，低聲和我轉達意思。
我用筷子擠著餐盒里的土豆，一字一頓反問她：“劇組的意思？”
云拂沉默了。我把筷子重重拍下，眼里蓄著要溢出眼眶的失望，悶聲質(zhì)責道：“是劇組的意思，我怎么會不知道？難道你還有越過我和劇組協(xié)商的本事？！”
云拂深吸一口氣，捂住鼻子和話：“竟容，我有多大的權，你會不知道嘛?！?/p>
“棠敏要你接這部戲，為得就是今天的局面?！痹品鞯拖卵?，握住我的肩膀，問道：“你早先不是無所謂嘛，現(xiàn)在怎么突然在意了呢？”
她的話勒在我脖梗上，我不能呼吸，不能動彈，沒用地連句狠話都撂不出口。
云拂把我的盒飯?zhí)艉貌耍匦屡醯轿沂稚?，淡聲道：“柏潛會全力配合你的?！?/p>
我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臨下午兩場戲都不在狀態(tài)。
提早收工，費三行氣得甩手走人，梁萍在我和柏潛死氣沉沉的氛圍中選擇了退避三舍。云拂湊上前想和我說話，我推開她徑自往外走。走了兩步聽到后面明顯更重的腳步聲，我停了下來。
柏潛也沒再動一步，只是他微啞的笑聲在這低廉的內(nèi)景顯得很突兀：“你不用勉強自己……”
我沒有聽他說完就走得飛快，最后像逃一樣狂奔回酒店房間。
我想，從今天開始，面對柏潛我會永遠失于下風。
云拂進不了我的房間，我昏昏沉沉地在床上過了后半個下午。再醒來時，手機上沒有一條微信在找我，世界安靜地比姜瑜晚上的夢還可怕。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等我的配合，可是我就是進不了狀態(tài)。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在意什么。
我退出微信，滑開微博，再次迎來一次視覺沖擊。
#樹竟容工作室微博評論# 上了熱搜第一。
時隔三年，資本當?shù)溃酆诨鞈?zhàn)，我分辯不清這到底是哪方的勢力助長了這次的高位熱搜。
熱搜下的第一條是工作室中午發(fā)的舊圖物料，底下評論13w+，點贊44.9w+。
“24歲拿金像獎的天才影帝淪落到接野雞導演的玻璃片？？！樹竟容你那么缺錢嗎？？！?。。?！” （贊13.9w）
“yfslyfslyfslyfslyfslyfslyfslyfslyfslyfslyfslyfslyfsl?。。。。。?！”（贊10.2w)
“不是對耽美片有意見，但你讓他麥麩，你不死誰死?。 保ㄙ?.6w）
“白月光濾鏡碎得比2017年那個冬夜還厲害?！保ㄙ?.1w）
“吐了！讓這個打胎男滾出娛樂圈?。∏笄罅耍。?！”（贊4.1w）
“賤婢再帶你棠姐，你蒸煮永無翻身之日??！”（贊1.1w）
“SB云拂！祝你這輩子都被lwj壓！??！”（贊1.1w）
“罵老子一句，打胎男sjr就被野模強暴一次?。 保ㄙ?.8k）
……
提到柏潛，我轉步搜到他的微博。他的粉絲數(shù)已經(jīng)25w+了。一天之內(nèi)這個數(shù)據(jù)就翻倍了，我驚異于這個流量，又不由冷笑，怪不得柏潛動了炒CP的心思。流量意味著金錢，想來他現(xiàn)在做夢都要笑醒吧！
我往他主頁滑，意圖查看一下重災區(qū)。哪想到柏潛，他半個小時前還發(fā)了條營業(yè)博！他是真的無所謂被人挫骨揚灰地罵嗎？！
@ 柏潛BQ：天很黑，比你離開時的背影還黑。
【圖片】
圖片是《青桐深》劇本封面。我想柏潛是想紅想瘋了。但當我翻到評論區(qū)，發(fā)現(xiàn)我錯怪他了，比他無法無天的網(wǎng)友大有人在。
“有因必有果，既然樹竟容是打胎男，就拜托你讓樹竟容懷上吧??！生！讓他多生幾個！”（贊2.1w）
“拜托了，讓樹竟容體會一下懷胎十月的痛吧！”（贊2.0w）
“你好愛他??！次次為打胎男說話，這CP不嗑都對不起你了??！”（贊1.3w）
“帶樹竟容出柜吧！算我求你！”（贊1.1w）
……
我看得眼珠子痛，反手把手機摔到被面上。胸口悶氣，我僅剩的理智都被這些金腔鐵口吹得無影無蹤！
而這個罪魁禍首，竟然從隔壁陽臺蹦落在我面前，他提著一袋子芒果，滿臉笑意：“樹老師吃飯了沒？”
我拿枕頭砸過去，正好落在他那張笑臉上，我想我的臉色比外面的夜色還黑，我像驅(qū)趕什么病毒一樣對他：“滾！離我遠點！”
柏潛并未被我唬住，臉上的笑意也沒被我的枕頭砸爛，他拿著一只黃得透明的芒果靠近我：“樹老師，很甜的?！?/p>
我扭過頭不理他，他把芒果放到一邊，好脾氣地向我解釋：“不會有人拍到我進了你房間的?！?/p>
我抬頭看他，他變臉似的突然委屈兮兮地吐舌頭：“倒也沒紅到這個地步的，你放心啦。”
我抬手捏住他逐漸靠近我的臉，指腹下的肌膚很好，他很快就被我捏地起了印子，可他的表情卻不覺得疼似的。
我突然覺得沒意思透了，松開手躲到一邊，盯著那只孤零零的芒果道：“營業(yè)的時候，你收斂一點，太過了顯得很假。”
“你肯啦！”柏潛老實地坐到床尾，離我一個對角線的距離。
“沒什么肯不肯的，都是為名為利?！蔽乙贿呎f著，表現(xiàn)地真的像完全不在意，一邊剝著手里的芒果，“誰也沒比誰高貴。”
柏潛突然從床尾過來，蹲在我的眼皮底下，膝蓋抵在床沿，他向我伸出手，表情顯得很誠懇：“樹老師，謝謝你和我炒CP?！?/p>
我情愿相信他有這一分兩分的誠懇，總好過沒有，讓我的犧牲成了一文不值的笑話。
注：yfsl(云拂死了），lwj（羅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