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終于到了。
我掙扎著爬起來，雙腿軟得像面條，每一步都打著顫。我強迫自己不去看地上那只惡心的蟲尸，顫抖的手伸向柵欄門中間的把手。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又是一哆嗦。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向外拉動！
“嘎吱——”
柵欄門滑開了。
門外是一條走廊。光線比一樓門廳稍好一些，墻壁上每隔一段距離掛著一盞老式的、蒙著厚厚灰塵的壁燈，散發(fā)著慘白的光暈?？諝饫镆琅f彌漫著那股混合了塵土、腐朽和甜膩香水的怪異氣味，但至少沒有了二樓門外那濃烈的血腥和蟲潮的惡臭。
走廊很長，兩側(cè)是一扇扇緊閉的、漆成暗紅色的木門。門上的黃銅門牌號在昏暗的光線下勉強可辨：301，303，305……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緊攥著的鑰匙牌——307。在右邊走廊的盡頭。
走廊里空無一人。寂靜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和心臟狂跳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墻壁上的壁燈似乎電壓不穩(wěn)，光線微微地、有節(jié)奏地明暗變化著，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呼吸。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拖著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朝著走廊深處挪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音，生怕驚動了什么。守則的內(nèi)容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心頭：【午夜零點至凌晨四點，請留在你自己的房間內(nèi)，鎖好門窗。無論門外傳來任何聲音…絕對不要開門，不要回應…尤其當聽到嬰兒啼哭時…】 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23:48。距離午夜，只剩下十二分鐘！必須盡快進入307！
301…303…305…終于，那扇標著307的暗紅色木門出現(xiàn)在眼前。門看起來和其他門沒什么區(qū)別，只是門牌上的黃銅數(shù)字“307”似乎蒙著一層油膩的污垢，光線照上去有些模糊。我顫抖著拿出那枚冰冷的黃銅鑰匙，對準鎖孔插了進去。
“咔噠?！?/p>
鎖芯轉(zhuǎn)動的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我輕輕推開門。
一股更加濃郁的、混合著霉味、塵土味和甜膩香水的氣味撲面而來。房間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一張鋪著灰白色條紋床單的單人鐵架床，一個老舊的木質(zhì)衣柜，一張掉漆的書桌，一把椅子。墻壁是慘白色的，同樣布滿斑駁的污漬和水漬。角落里有一個小小的、半人高的舊冰箱，發(fā)出低沉的嗡鳴。房間唯一的窗戶緊閉著，拉著厚重的、積滿灰塵的暗紅色絨布窗簾。天花板上懸著一盞同樣積滿灰塵的燈泡。
簡陋，陳舊，壓抑。但此刻，這扇門在我眼中就是天堂的門扉！我?guī)缀跏堑沧驳貨_了進去，反手“砰”地一聲將門關上！立刻擰動門內(nèi)側(cè)那個小小的旋鈕，將門反鎖！鎖舌彈出的“咔噠”聲，如同天籟，讓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稍微松弛了一點點。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順著門板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安全了……暫時安全了。至少在這個房間里，按照規(guī)則，午夜之后只要不開門，不回應，就是安全的……吧？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房間。書桌上似乎放著什么東西。我掙扎著站起來，踉蹌地走過去。
那是一張紙。比管理員給的那張守則紙要新一些，但同樣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陳舊感。紙上同樣用那種深褐色的、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
【307室補充守則】
本房間冰箱內(nèi)僅提供飲用水（透明瓶裝）及白面包（無包裝）。 其他任何形態(tài)、包裝的食物（尤其紅色包裝或肉類）絕對不可食用！ 發(fā)現(xiàn)異常食物立即丟棄（規(guī)則7）。
書桌抽屜內(nèi)有一支手電筒（電量有限，慎用）及三根白色蠟燭。 遭遇燈光熄滅（規(guī)則4）或需要額外照明時使用。點燃蠟燭時，確保窗簾緊閉，勿使燭光外泄。
衛(wèi)生間在房間內(nèi)左側(cè)小門后。 請盡量在安全時段（凌晨四點后）使用。如午夜后必須使用，請全程打開手電筒，絕對不要看鏡子！ 使用完畢立刻返回主室并鎖好衛(wèi)生間門。
若在房間內(nèi)聽到墻壁內(nèi)傳來抓撓聲或低語聲，請無視。 那是管道或老鼠。切勿敲打墻壁回應！
床下是安全的儲物空間，但請勿存放任何食物或液體。 午夜后如感覺床下有異響或注視感，請打開手電筒照射床下，并大聲重復：“此床已占，請勿打擾！” 重復三遍，無論是否看到東西。
再次強調(diào)：信任基礎守則！ 它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違背即死。
補充守則！每一條都像是在基礎守則的恐怖上又疊加了一層新的枷鎖！冰箱里的食物和水是有限的，還有嚴格限制！衛(wèi)生間不能看鏡子！墻壁里有聲音要無視！床下可能有東西？！這哪里是房間？這分明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囚籠！
“當……當……當……”
遠處，不知從公寓的哪個角落，傳來一陣沉悶、悠遠的鐘聲。整整十二下。
午夜零點。
鐘聲敲響的最后一記余音仿佛還在冰冷的空氣中震顫，一股難以抗拒的、如同濃霧般粘稠的困倦感毫無預兆地席卷而來！眼皮瞬間變得重逾千斤，大腦像被灌滿了鉛，思維變得遲滯、模糊。我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驅(qū)散這突如其來的昏沉。不行！規(guī)則九：【保持清醒。困倦是危險的信號。】
危險！必須清醒！
我踉蹌著沖到房間角落那個小冰箱前，猛地拉開冰箱門！一股冰冷的白氣涌出。里面空空蕩蕩，只有最上層孤零零地擺著兩瓶沒有任何標簽的透明塑料瓶裝水，以及一小塊用蠟紙包裹著的、干巴巴的白面包。我抓起一瓶水，擰開瓶蓋，仰頭將冰冷的液體狠狠灌進喉嚨！刺骨的寒意順著食道滑下，激得我渾身一哆嗦，昏沉感被強行驅(qū)散了一瞬。
就在這時——
“嗚哇……嗚哇……嗚哇……”
一陣清晰無比的嬰兒啼哭聲，毫無預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門板，直接刺入我的耳膜！
那哭聲！就在門外！就在307的門口！聲音尖銳、凄厲、充滿了無助和痛苦，仿佛一個幼小的生命正在遭受難以想象的折磨！在這死寂的午夜公寓里，這哭聲如同魔咒，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
規(guī)則三：【尤其當聽到嬰兒啼哭時，請立即屏住呼吸，躺回床上，閉上眼睛，裝作深度睡眠狀態(tài)?！?/p>
屏住呼吸！裝睡！
我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中，猛地轉(zhuǎn)身撲向那張冰冷的鐵架床！身體重重砸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我死死閉上眼睛，同時用盡全力，屏住了呼吸！
肺部瞬間因為缺氧而傳來灼燒般的痛楚！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耳膜，幾乎要蓋過門外那凄厲的哭聲！那哭聲太近了！太真實了！仿佛就在我的耳邊！它持續(xù)著，沒有絲毫減弱，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抽噎感。
“嗚哇……嗚哇……媽媽……媽媽你在哪……嗚哇……好痛……”
生音變了！不再只是單純的啼哭，它開始說話！在呼喚媽媽！在喊痛！那聲音稚嫩、無助，帶著濃重的哭腔，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冷的針，狠狠扎進我的神經(jīng)！
假的！一定是假的！規(guī)則說了是假的！不能信！不能回應！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和口腔里彌漫開的血腥味讓我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我強迫自己維持著僵硬的睡姿，一動不動，眼皮緊緊閉合。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嗚……開門呀……叔叔……開門救救我……有……有壞東西在追我……嗚嗚……好黑……我好怕……”
哭聲變成了哀求！帶著極致的恐懼！它在門外拍打著門板！不是嬰兒那種無力的拍打，而是帶著一種清晰的、帶著絕望力度的“砰砰”聲！
“砰砰！砰砰！叔叔！開門！求求你開門??！它來了！它來了！啊——?。?！”
哀求聲瞬間變成了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仿佛門外正發(fā)生著極其恐怖的事情！緊接著，是身體重重撞在門板上的悶響！還有指甲瘋狂抓撓木頭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仿佛那個“嬰兒”正在被某種可怕的東西拖拽、撕扯！
“救命！救救我！開門啊——！??！”
那尖叫聲充滿了非人的痛苦和絕望，穿透門板，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大腦！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尖叫！理智的堤壩在這恐怖的聲浪沖擊下?lián)u搖欲墜！一個聲音在我腦中瘋狂吶喊：開門！救它！外面是個孩子！它在被傷害！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則死死壓著：規(guī)則！規(guī)則！違背即死！那是陷阱！
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滑落，流進緊閉的眼睛，帶來一陣刺痛。屏住呼吸帶來的窒息感讓肺部像要炸開，眼前開始出現(xiàn)缺氧的黑斑。門外的抓撓聲、撞擊聲、那非人的慘叫聲，如同地獄的交響樂，持續(xù)不斷地沖擊著我的極限。
“咯吱…咯吱…砰！砰！……嗬…嗬……” 抓撓和撞擊聲漸漸變得微弱、凌亂，最后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為……什么……不開門……”一個怨毒到了極點、仿佛從九幽地獄擠出來的聲音，貼著門縫幽幽地飄了進來，不再是嬰兒的聲線，而是混合著成年男女的嘶啞和一種非人的扭曲，“……你……害死……我……”
最后幾個字帶著刻骨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脖頸。
然后，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間降臨。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
我依舊死死屏著呼吸，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心臟狂跳的聲音在死寂中如同擂鼓。過了不知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幾個世紀，肺部再也無法承受，猛地張開，貪婪地吸入冰冷渾濁的空氣，引發(fā)一陣劇烈的咳嗽。
門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