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玨的手指,停在了書的封面上。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抬起眼,深深地看著我。
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有震驚,有痛苦,有掙扎,還有一絲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近乎絕望的脆弱。
“兩不相欠……”
他咀嚼著這四個字,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姜令秧,在你心里,我們之間的一切,就只是一場可以銀貨兩訖的交易嗎?”
我沒有回答。
因為我知道,任何言語上的交鋒,都只會讓我們之間的結(jié),越系越死。
沉默,就是我最堅決的態(tài)度。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從深藍變成了灰白。
終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緩緩地,將那本書拉到了自己面前。
“好。”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情緒都已褪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平靜,那是我熟悉的、屬于帝王蕭玨的眼神。
“我答應(yīng)你?!?/p>
我的心,在聽到這句話時,猛地一跳。
有那么一瞬間的狂喜,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糾纏了這么多年,從少年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到后來的血海深仇,再到如今的相互折磨。
這一切,終于要結(jié)束了。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p>
他接著說。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什么條件?”
“這本書里的東西,太過深奧。”
他指了指手札,“光靠文字,底下的那些庸官蠢吏,未必能看得懂,更未必能做得好?!?/p>
“我要你,親自去實踐它?!?/p>
我皺起了眉:“你什么意思?你反悔了?”
“不?!?/p>
他搖了搖頭,“我放你自由。你可以離開這里,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是,我需要你為我做一件事?!?/p>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清晨微涼的風(fēng),帶著泥土的氣息,吹了進來。
他指著遠處一片廣袤的、尚未開墾的荒地,說道:“看到那片地了嗎?”
“從今天起,那片方圓百里的土地,連同周邊的山林、水源,都歸你?!?/p>
“我會下一道圣旨,將這里劃為‘皇家農(nóng)科試驗田’,設(shè)你為‘農(nóng)科司’的第一任司長。你擁有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權(quán)力,可以調(diào)動這里所有的人力物力,可以不受任何官府的約束。你的任務(wù)只有一個,就是把你書里寫的那些東西,都變成現(xiàn)實?!?/p>
“你需要人,我給你人。你需要錢,我給你錢。你需要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給你?!?/p>
“我不會再干涉你的生活,不會再派人監(jiān)視你。這里,就是你的王國?!?/p>
“而我,從今以后,若無你的傳召,絕不踏入此地半步?!?/p>
我震驚地看著他,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的這個條件,遠遠超出了我的預(yù)料。
他不是要把我關(guān)起來,也不是要強留我在身邊。
他是在用一種我無法拒絕的方式,給了我一片可以安身立命的天地。
他給了我最想要的土地和種子,給了我一個可以實現(xiàn)我畢生抱負的舞臺。
代價是,我將永遠留在這片屬于他的江山之內(nèi)。
看似自由,卻依舊在他無形的掌控之中。
好一個蕭玨。
好一個帝王心術(shù)。
他總是能精準(zhǔn)地找到我的軟肋,用我最渴望的東西,來捆住我。
“怎么樣?”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我,“這個交易,你做不做?”
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我看著窗外那片在晨光中蘇醒的土地,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金黃的麥浪,在風(fēng)中起伏。
我的心,從未有過地,劇烈跳動起來。
“好?!?/p>
我聽見自己說。
“我答應(yīng)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