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穿紅衣的小孩要繞道走。
我勒住馬，想往旁邊繞，那小孩卻突然轉過身來。他的臉很白，眼睛很大，手里拿著個撥浪鼓，鼓面是黑色的，上面畫著個倒過來的 “山” 字 —— 和錦囊紙條上的符號一樣。
“叔叔，能帶我過河嗎？” 小孩的聲音很甜，卻讓我想起那個馬頭騎兵的怪笑。
我沒說話，撥轉馬頭想往回走。那小孩突然把撥浪鼓往地上一摔，鼓碎了，里面滾出些黑色的珠子，落地后變成了無數(shù)只小蟲子，朝著我的方向爬來。
“不帶我走，你也別想走！” 小孩的臉突然變得猙獰，眼睛里流出黑色的液體，“他們都會來找你！劉備、關羽、張飛…… 還有諸葛亮！”
馬又開始驚叫，不停地刨蹄子。我看見橋對岸突然出現(xiàn)了很多人影，都穿著劉備軍的鎧甲，慢慢地往橋上走，他們的步伐很整齊，像營寨里的士兵一樣，沒人說話，鎧甲縫隙里塞著枯草。
蟲子爬得很快，已經(jīng)到了馬腿邊，馬嚇得人立起來，把我甩了下去。我摔在地上，膝蓋磕在石頭上，疼得鉆心。抬頭一看，那些劉備軍的人影已經(jīng)走到橋中間了，打頭的是個穿綠袍的，手里提著青龍偃月刀 —— 是關羽！
他的臉白得像紙，眼睛是兩個黑洞，正盯著我。
“子龍，跟我們回去?！?關羽的聲音直接鉆進我腦子里，和在中軍大帳時一樣，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主公在等你?！?/p>
我突然想起麻紙上的最后一行字：他們在找 “不屬于這里的人”。
蟲子已經(jīng)爬到我的腳踝了，冰涼刺骨。我掙扎著站起來，看見關羽身后的人影里，張飛正咧著嘴笑，牙上沾著暗紅色的東西，手里的丈八蛇矛矛尖上，掛著個紅纓盔。
橋突然晃動起來，橋板開始碎裂，掉進下面的暗紅河里。關羽他們卻像沒看見一樣，繼續(xù)往前走，腳踩在懸空的地方也不會掉下去。
“沒時間了。” 我咬咬牙，轉身往密林深處跑，不管老丈說的規(guī)則了，也不管諸葛亮的話了，只想離這些東西遠一點。
跑著跑著，前面突然出現(xiàn)了一面鏡子，很大，嵌在棵老樹上，鏡面很模糊，蒙著層灰。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 鏡子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個穿著紅纓盔的騎兵，臉是馬頭，正咧著嘴笑。
別相信鏡子里的自己。
我猛地轉過頭，鏡子里的馬頭騎兵突然舉起長矛，從鏡子里刺了出來 —— 矛尖帶著風聲，閃著綠光，正對著我的胸口。
我側身躲過，矛尖擦著鎧甲過去，扎在樹上，濺起無數(shù)黑色的粉末。鏡子里的馬頭騎兵怪笑著，又舉起了長矛。
身后傳來腳步聲，關羽他們追上來了。我看見張飛已經(jīng)跑到離我不遠的地方，他的蛇矛指著我，矛尖上的紅纓盔滴著黑色的液體。
“抓住他！” 張飛的聲音很尖，像那個送錦囊的影子，“他就是不屬于這里的人！”
鏡子里的馬頭騎兵又刺出一矛，我往后一仰，摔在地上。這一摔，剛好看見遠處的密林邊緣，飄著一面白幡，在風中獵獵作響。
諸葛亮的話再次響起：若看見白幡，立刻往東南跑。
東南方，正是白幡的方向。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翻身爬起來，我朝著白幡的方向狂奔，不管身后的張飛和鏡子里的騎兵，也不管腳踝上的蟲子。風聲在耳邊呼嘯，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喊我的名字，有的像劉備，有的像關羽，有的像諸葛亮……
白幡越來越近，能看清舉幡的人了 —— 還是那個穿綠袍的，背對著我，身形很像關羽，卻又有點不一樣。
跑到白幡旁邊時，我才發(fā)現(xiàn)舉幡的人沒有臉，脖子上面是平的，沒有頭。白幡上繡著個符號，和河對岸那些旗幟上的一樣，像是用血畫的。
“往哪跑呢？”
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聲音很輕，帶著點笑意。我猛地回頭，看見諸葛亮站在我身后，手里搖著羽扇，扇面上的烏鴉圖案像是活的，正在扇面上飛。
他的眼睛是純黑的，沒有眼白，正盯著我手里的石頭。
“這石頭……” 諸葛亮的笑容很詭異，“是我給你的吧？”
我握緊石頭，上面的 “趙” 字燙得驚人。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張飛和關羽的喊叫聲也越來越清晰。
“你違反了很多規(guī)則?！?諸葛亮的羽扇停在半空，陰影落在我的臉上，“不遵守規(guī)則的人，是活不下去的?！?/p>
白幡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舉幡的無頭人開始往前走，拖著我一起走。我想掙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和幡桿粘在了一起，分不開了。
“看。” 諸葛亮指著前方，“他們來了?！?/p>
前方的霧氣里，出現(xiàn)了黑壓壓的一片軍隊，旗幟上的符號和河對岸的一樣，士兵們穿著曹軍的鎧甲，卻沒人戴紅纓盔 —— 這才是真正的曹軍！
而曹軍的最前面，站著個穿紅袍的人，身材不高，眼睛很亮，正盯著我手里的白幡。
是曹操。
他的嘴角咧開一個奇怪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抓住那個舉白幡的！” 曹操的聲音很大，傳遍了整個密林，“就是他！”
我突然明白過來，舉白幡的不是那個無頭人，而是我。我的手和白幡粘在一起，在曹軍眼里，我就是舉幡的人。
身后，關羽和張飛已經(jīng)追上來了，他們的眼睛里閃爍著綠光。
身前，曹軍的箭已經(jīng)搭在弦上，箭頭閃著寒光。
諸葛亮站在中間，微笑著看著我，羽扇上的烏鴉圖案張開了翅膀，發(fā)出刺耳的叫聲。
我握緊了手里的石頭，上面的 “趙” 字終于被燙得裂開了，露出里面的東西 —— 不是石頭，而是塊骨頭，上面刻著個 “死” 字。
風聲里，我聽見了子時的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