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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那干瘦的身影消失在幾株葉片肥厚、顏色艷麗的巨大植物后面,我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肩膀垮了下來。

環(huán)顧四周,這所謂的“雜蕪區(qū)”一眼望不到頭,各種奇形怪狀的花花草草糾纏在一起。腳下的土看著松軟,踩上去卻感覺韌勁十足。

我彎腰,試著去拔一株開著紫色小花的草。手指剛碰到草莖,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電流感“滋啦”一下竄上指尖。

“嘶!”我猛地縮回手。

這草還帶電?

再看看那堆工具。掃帚的柄粗糙得能磨破手,簸箕的邊緣毛毛刺刺,鐵皮噴壺拎起來死沉死沉。

頭頂是柔和但永恒不變的白色天光,沒有太陽,也看不出時辰。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無助感涌上來。

仙界?百草園?掃地的?

這跟我想象中的修仙……不能說毫不相關(guān),只能說背道而馳。

我,喻翎,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普通社畜,最大的本事是點外賣和熬夜追劇?,F(xiàn)在要在這個詭異的仙界花園里當清潔工?

前途一片灰暗。

不,是灰撲撲的,跟身上這麻布衣服一個色。

認命地嘆了口氣。不管怎么說,先活著吧。被雷劈了都沒死,總不能再被累死或者被那嚴老頭嚇死。

我伸手抓起那把沉甸甸的掃帚,木柄的毛刺立刻扎進了手心。

“靠!”我低聲罵了一句,甩了甩手。

就在我甩手的時候,眼角余光瞥見旁邊一株長得像小向日葵、但花瓣是粉藍色的花,它的花盤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朝我這邊歪了歪?

錯覺?

我定睛看去。那花安安靜靜的,花瓣在無風的空氣里紋絲不動。

可能真是錯覺。我搖搖頭,開始跟那把沉重的掃帚和滿地帶電的雜草搏斗。

干活的過程,乏善可陳,只有兩個字:累,疼。

拔草要小心避開那些會放電的、會噴刺的、葉子邊緣像小刀片的。掃落葉枯花也不輕松,那些葉子看著輕薄,掃起來死沉,還沾著一種滑膩膩的、類似露水的東西,特別難掃進簸箕里。

松土?那金光閃閃的土看著松軟,一鋤頭下去,感覺像砸在橡膠上,震得虎口發(fā)麻。

沒干一會兒,手心就磨出了幾個水泡,火辣辣地疼。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流進眼睛里,又澀又痛。身上那套灰布衣服早就被汗浸透了,又硬又黏地貼在身上,別提多難受。

嚴老頭偶爾會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附近,也不說話,就用那雙渾濁的眼睛冷冷地掃視一圈我勞作過的地方。他頭頂?shù)摹静荒蜔亢汀韭闊炕臼浅qv狀態(tài),偶爾還會飄出【磨蹭】、【笨拙】之類的字眼,看得我心頭火起又不敢發(fā)作。

有一次,我正累得腰酸背痛,扶著鋤頭喘氣,嚴老頭又溜達過來了。他看了看我剛松過的一片地,伸出他那枯樹根一樣的手指,往土里一戳,拔出來,指尖沾了點土。

他皺著眉,湊到眼前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

頭頂瞬間飄出一行刺眼的紅字:【敷衍了事!土氣未勻!】

我心里咯噔一下。天地良心,我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在刨地!

“喻翎!”他冷冷地開口。

“管事,我在!”我趕緊站直。

“這塊地,重做?!彼燮ざ紱]抬,“土要松透,氣要活泛。再讓我看到這種‘死土’,你就去‘仙穢池’掏淤泥?!?/p>

仙穢池?聽名字就不是好地方。我頭皮一麻:“是是是!我馬上重做!”

他哼了一聲,背著手走了。

我盯著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罵歸罵,活兒還得干。我認命地舉起沉重的鋤頭,對著那塊剛被“判了死刑”的土地,再次狠狠刨下去。

鋤頭砸在韌勁十足的金色土壤上,發(fā)出沉悶的“噗”聲。反震的力道順著木柄傳上來,震得我本就磨破的手心一陣鉆心的疼。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手一松,鋤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攤開手掌一看,那幾個水泡全破了,黃水混著血絲,糊了一片,看著就疼。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破皮的地方,更是雪上加霜。

委屈、疲憊、疼痛,還有對前途的茫然,一股腦兒涌上來。鼻子有點發(fā)酸。

“搞什么啊……”我小聲嘟囔,聲音帶著點哽咽,“不就是被雷劈了嗎……至于這么折騰人嗎……”

我頹然地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泥地上,也顧不上臟不臟了??粗约簯K不忍睹的手心,再看看眼前這仿佛永遠也干不完的活計,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像藤蔓一樣纏上來。

就在我自怨自艾,感覺人生灰暗到極點的時候,眼角余光又瞥見旁邊那株粉藍色的“小向日葵”。

它的花盤,又朝我這邊歪了歪。

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絕對不是錯覺!那粉藍色的花瓣,甚至輕微地、友好地,朝著我的方向,晃動了一下。

像在打招呼?

我愣住了,連手心的疼都忘了,呆呆地看著那株花。

它……有意識?它在關(guān)注我?

一個荒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這花,該不會是在……同情我吧?

這個想法讓我自己都覺得好笑。一株花,同情我?

可下一秒,更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株粉藍色小花頭頂上方,非常非常淡地,浮現(xiàn)出兩個幾乎透明的、水粉色的字:【安慰】。

【安慰】?!

我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個字。它們很淡,像隨時會散開的煙霧,但形狀清晰無誤。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

還在!水粉色的【安慰】,就懸在花盤上方。

心臟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來。不是錯覺!之前看到嚴老頭頭上的字也不是幻覺!

我能看到別人(甚至花草?)的情緒文字?!

這個認知像一道閃電劈進我混沌的腦子。被雷劈出來的后遺癥?還是……這就是我的“金手指”?

巨大的震驚過后,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猛地竄上來!絕境逢生??!老天爺劈我一下,原來不是白劈的!雖然這能力聽起來有點雞肋,但總比沒有強!

我盯著那株小花,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對它扯出一個盡可能友好、甚至帶點討好的笑容。

小花的花瓣又輕輕晃動了一下。

它頭頂?shù)摹景参俊克坪跄龑嵙艘稽c點。

有門!

我心頭一動。既然它能感受到我的情緒,那我的情緒能不能影響它?或者說,傳遞給它?

一個大膽的念頭冒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在網(wǎng)上看到的那些萌寵視頻里,小動物們最讓人心軟的瞬間。圓溜溜的無辜大眼睛?歪著腦袋的疑惑?還是……對了!那種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小表情?

我醞釀了一下情緒,調(diào)動起剛才的滿腹辛酸和委屈,然后,對著那株粉藍色小花——

微微癟了癟嘴。

努力把眼睛睜大一點,讓眼神看起來濕漉漉的,充滿控訴和可憐。

再配上一點吸鼻子的聲音。

做完了這一套動作,我自己都覺得有點羞恥。太做作了!對著株花賣萌?喻翎你腦子也被雷劈壞了吧?

然而,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株粉藍色小花的花盤猛地一抬!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緊接著,它頭頂那水粉色的【安慰】字跡驟然變得清晰、明亮,甚至散發(fā)出一種柔和的光暈!同時,旁邊飛快地又蹦出兩個小字:【心疼】!

【安慰】和【心疼】!

它真的接收到了!而且反應如此強烈!

還沒等我從震驚中回過神,更離譜的事情發(fā)生了。

小花旁邊,另一株葉子像小扇子的“清心草”,原本安安靜靜地杵在那里,此刻它的葉片也微微轉(zhuǎn)向了我。頭頂上方,慢悠悠地浮現(xiàn)出兩個淡綠色的字:【可憐】。

再旁邊,一叢葉子肥厚、邊緣帶著小鋸齒的不知名植物,也扭了扭肥碩的莖稈,頭頂飄起:【好慘哦】。

就像連鎖反應一樣!

以那株粉藍色小花為中心,周圍一圈的仙草仙花,紛紛“活”了過來!它們或搖擺,或輕顫,頭頂上冒出了各種顏色的情緒文字:【摸摸頭】、【不哭】、【幫你】、【壞老頭】……

五顏六色,像一片小小的情緒霓虹燈,在我眼前閃爍!

我整個人都石化了。

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這……這能力……好像……不只是“看到”那么簡單?

我好像……能影響它們?甚至……可能……溝通?

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念頭,像野草一樣在我心里瘋長起來。

如果,我能讓這些花草“心疼”我,那……它們能不能幫我……干點活?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樣咚咚咚地狂跳,手心因為興奮都忘了疼。

試試!必須試試!死馬當活馬醫(yī)!

我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對我釋放著善意(文字)的花草,最終,還是落回了最初的那株粉藍色小花身上。

它頭頂?shù)摹景参俊亢汀拘奶邸恳琅f亮閃閃的。

好,就它了!

我再次對著它,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剛才那套“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表情升級了一下,眼神更加無助,嘴角下撇的弧度更明顯,還配合著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顫音的嘆息。同時,我艱難地抬起那只傷痕累累的手,伸到它面前,輕輕晃了晃,讓那些破皮流血的水泡完全暴露在它的“視線”下。

傳遞的信息很明確:看,我好慘,好疼,好可憐,活干不完還要被罵……

粉藍色小花的花盤劇烈地晃動起來!頭頂?shù)摹拘奶邸亢喼币l(fā)出粉紅色的光芒了!【安慰】旁邊甚至蹦出了【幫你!】兩個加粗的字!

成了!

我強壓住狂喜,用眼神示意它旁邊地上散落的一片枯葉——那是我剛才掉落的鋤頭砸下來的。那片葉子比普通的枯葉要大,顏色是暗沉的焦黃,邊緣還帶著鋸齒,看著就不好收拾。

我的眼神在枯葉和小花之間來回移動,充滿無聲的祈求:幫幫我,把這個弄走好不好?我手好疼……

粉藍色小花似乎接收到了我的信號。它細長的莖稈猛地繃直,花盤對準了那片枯葉。

然后,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片枯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邊緣,竟然……晃晃悠悠地……飄了起來!

雖然飄得很不穩(wěn),像喝醉了酒,左搖右擺,但它確實離開了地面!顫顫巍巍地,朝著我放在旁邊的那個藤條簸箕飛去!

啪嗒。

枯葉歪歪扭扭地落進了簸箕里。

成功了!

雖然只是一片輕飄飄的葉子,但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我喻翎,在仙界,靠賣萌,獲得了第一份“外援”!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昏了我的頭腦!我差點跳起來歡呼!

“噓!”我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嚴老頭可能出現(xiàn)的那個方向。還好,沒人。

我對著粉藍色小花,拼命眨眼睛,傳遞著無聲的感激和“你真棒”的情緒。

小花的花瓣興奮地抖動著,頭頂?shù)摹編湍悖 苛恋靡?,旁邊還飄起一個小小的【開心!】。

受到它的鼓舞,旁邊那株頭頂頂著【可憐】的清心草也動了。它的小扇子葉片嘩啦啦一陣輕響,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氣流卷起,把散落在它腳邊的幾片細小的枯葉和花瓣,“呼”地一下,吹進了簸箕里!

效率更高!

緊接著,那叢葉子肥厚、頭頂頂著【好慘哦】的植物也加入了。它肥碩的葉片像小手一樣,笨拙但努力地扒拉著附近松動的泥土,居然幫我松了巴掌大一小塊地!

雖然它們能做的還很有限,速度也不快,但架不住數(shù)量多啊!

我像個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的指揮官(雖然手段不太光彩),開始有意識地對著周圍那些對我釋放善意文字的花草“賣慘”。

“哎呀,這塊地好硬啊,刨不動,手好痛……” 我對著幾株根莖粗壯、葉片厚實的植物癟嘴,眼神瞟向一塊特別板結(jié)的土地。

那幾株植物的葉片立刻繃緊,頭頂飄起【用力!】、【頂開!】。它們的根系在土下努力蠕動,那塊硬土肉眼可見地變得蓬松了一些。

“這葉子好沉啊,掃不動……” 我對著幾株葉片寬大的植物嘆氣,目光落在幾片掉落的巨大葉片上。

幾株藤蔓類植物頭頂冒出【卷走!】,細長的藤條悄無聲息地延伸過去,纏繞住葉片,一點點拖向簸箕。

“蟲子!有蟲子!” 我假裝驚恐(其實那蟲子長得像瓢蟲,看著沒啥威脅),指向一株葉片背后趴著的小甲蟲。

旁邊一株開著小白花、散發(fā)清香的植物立刻劇烈抖動,頭頂飄著【熏走!】。一股更濃郁、帶著點辛辣的香氣彌漫開,那小甲蟲果然受不了,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一時間,我這片小小的“雜蕪區(qū)”,上演著一場無聲而默契的“互助”大戲。

我主要負責“情感輸出”——用各種可憐兮兮的表情、眼神和無聲的嘆息,精準地向周圍的花草傳遞我的“需求”和“慘狀”。而它們,則根據(jù)自身的能力和接收到“信號”的強度,力所能及地幫我清理垃圾、松動土壤、驅(qū)趕小蟲。

效率,比我自己吭哧吭哧干,提升了起碼三倍!

而且,神奇的是,當我真誠地表達出感激時(對著它們笑,或者眼神溫柔地注視),那些花草頭頂?shù)那榫w文字會變得更加明亮、歡快,【開心】、【喜歡】之類的字眼頻頻出現(xiàn)。它們似乎也很享受這種“幫助”和“被認可”的感覺。

原來仙界的植物,也吃“情緒價值”這一套?

正當我沉浸在這種“作弊”的快感中,指揮(賣萌)得越來越得心應手時,一個冰冷、干硬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了過來。

“喻翎!”

是嚴管事!

他不知何時又像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不遠處,正背著手,耷拉著眼皮,冷冷地看著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趕緊收斂了臉上所有表情,裝模作樣地抓起地上的掃帚,做出奮力清掃的樣子。同時心里瘋狂祈禱:花大爺草祖宗們,快收工!別被發(fā)現(xiàn)了!

周圍的仙草們反應也極快。那些飄起的葉子瞬間落下,松土的根系停止蠕動,抖動的藤條縮了回去,散發(fā)香氣的花朵也收斂了氣息。一切恢復平靜,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更新時間:2025-08-17 18:0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