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營地彌漫著泥土的腥氣，林默蹲在新開辟的菜地里，手里攥著塊藍色碎片。碎片在指尖輕輕摩挲時，能感覺到微弱的震顫，像某種沉睡的脈搏。
“還在研究你的寶貝石頭？”73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手里端著個木盆，里面盛著剛摘的番茄，紅得像團小火苗。
林默抬頭時，正好看到她彎腰放下木盆，胸口的藍光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這兩周來，那抹藍色越來越穩(wěn)定，已經(jīng)能像普通心臟一樣規(guī)律地搏動。“趙勇說，這些碎片里還有殘留的能量?！彼阉槠胚M土里，看著它慢慢沉入濕潤的泥土中，“我想試試能不能……”
話音未落，奇跡發(fā)生了。原本蔫蔫的菜苗突然挺直了腰桿，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來，甚至冒出了嫩黃色的新芽，那新芽尖上還沾著細碎的藍光，像撒了把星星碎屑。
73號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菜苗：“它在修復(fù)植物的基因鏈?！彼乜诘乃{光與土里的碎片產(chǎn)生了共鳴，泛起一圈圈漣漪，“母巢的能量本來就和生命本源有關(guān)，只是之前被病毒扭曲了?！?/p>
林默看著菜苗上跳動的藍光，突然想起了市政廣場地下的藍色球體：“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用碎片改良土壤？”營地的種子大多是從廢墟里扒出來的，發(fā)芽率不足三成，要是能解決這個問題……
“理論上可行。”73號撿起塊碎片，對著陽光看，“但需要提純。這些碎片里還混著共生體的殘留，直接用的話，植物可能會變異?！?/p>
正說著，老周扛著把鋤頭跑過來，褲腿上還沾著泥：“林哥！東邊那片荒地試種的土豆發(fā)芽了！你給的那幾塊碎片太神了，芽子比平時壯實一倍！”
林默和73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欣喜。林默站起身拍了拍土：“帶我們?nèi)タ纯础！?/p>
東邊荒地原本是片建筑垃圾堆，隊員們清理了半個月才整出幾分地。此刻那片土地上，綠油油的土豆芽正齊刷刷地往上冒，葉片上泛著健康的光澤。最神奇的是地壟間的泥土，原本灰撲撲的顏色變得發(fā)黑發(fā)油，用手一攥能擠出水分來。
“你看這土。”老周抓起一把土湊過來，“昨天還是板結(jié)的，今天就跟施了肥似的。我讓化驗組測了，土里的重金屬含量降了一半還多！”
73號蹲下身，手掌貼在泥土上。胸口的藍光緩緩流淌，滲入土壤后，地面上冒出無數(shù)細小的藍線，像血管一樣在土里蔓延?！八鼈冊趦艋寥?。”她閉著眼輕聲說，“碎片里的能量在分解有害物質(zhì)，還能轉(zhuǎn)化成植物需要的養(yǎng)分?！?/p>
林默突然注意到，離碎片最近的幾株芽苗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紫色，莖稈也比別的粗壯。他皺了皺眉：“這會不會是變異？”
73號睜開眼，藍光從土壤里收回來：“是良性變異。就像……給植物加了層防護罩，能抵抗殘留的病毒。”她摘下片紫葉湊近聞了聞，“而且沒有毒性，化驗組可以放心檢測?！?/p>
這時趙勇帶著兩個隊員匆匆趕來，手里拿著張地圖：“化工區(qū)那邊又有新發(fā)現(xiàn)?？碧疥犜诘叵氯龑诱业搅藗€廢棄的種子庫，鐵門焊死了，不知道里面還有沒有能用的東西。”
地圖上用紅筆圈出個不規(guī)則的區(qū)域，正好在化工區(qū)爆炸點的正下方。林默看著那個紅圈，想起了研發(fā)樓里的共生體：“那里的共生體清理干凈了嗎？”
“昨天用火焰噴射器掃過一遍，儀器顯示能量反應(yīng)降到安全值了?！壁w勇點了根煙，“但保險起見，我想讓73號……”
“我去。”林默打斷他，“73號留在這里提純碎片，菜苗剛發(fā)芽不能沒人盯著?！彼聪?3號，“提純需要多久？”
“至少三天。”73號從口袋里掏出塊打磨過的碎片，邊緣很光滑，“帶上這個，它能預(yù)警共生體殘留。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情況……”
“我會喊救命的?！绷帜舆^碎片，揣進懷里時觸到了溫?zé)岬捏w溫。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放心，就個種子庫而已。”
化工區(qū)的地下三層比想象中干燥。林默舉著探照燈走在前面，光柱掃過斑駁的墻壁，能看到上面用紅漆寫的“種子庫A區(qū)”，字跡已經(jīng)被歲月浸得發(fā)暗。
“這地方居然沒塌?！崩现芨诤竺?，手里拿著金屬探測器，“當(dāng)年爆炸威力那么大，難道是有特殊加固？”
林默沒說話，他注意到墻壁上有層淡綠色的薄膜，用手指刮下來一點，薄膜立刻化作了粉末?！笆悄赋驳脑缙诮M織?！彼吐曊f，“看來這里早就被滲透了?！?/p>
種子庫的鐵門果然如趙勇所說，被厚厚的鋼筋焊死了，焊接口上還纏著些灰白色的東西，像是共生體的殘肢。林默讓隊員們退后，掏出定向炸藥貼在鐵門上：“離遠點，這門有點年頭了，別炸塌了?！?/p>
爆炸聲悶響過后，鐵門被炸開個大洞，一股混雜著霉味和泥土氣息的風(fēng)從里面涌出來。林默舉著探照燈往里照，發(fā)現(xiàn)里面是個足球場大小的倉庫，整齊地排列著上百個金屬架子，架子上堆滿了密封的木箱。
“發(fā)財了！”老周眼睛一亮，就要往里沖，被林默一把拉住。
“等等?！绷帜钢T口散落的木箱，箱子已經(jīng)被撕開，里面的種子撒了一地，但那些種子沒有腐爛，反而長出了細密的白色根須，根須上還沾著藍色的光點，“這些種子……在自行活化。”
他撿起一粒種子，種子表面光滑，呈現(xiàn)出奇異的銀灰色，用指甲掐開，里面的胚乳泛著淡淡的藍光?！笆潜凰槠芰坑绊懥??！绷帜逊N子遞給老周，“讓化驗組的人來取樣，別碰裸露的皮膚?！?/p>
往里走了大約十米，林默突然停下腳步，懷里的碎片開始發(fā)燙。他示意隊員們噤聲，探照燈的光柱緩緩掃過右側(cè)的貨架——貨架后面有東西在動，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那是個半人高的影子，蜷縮在貨架后面，渾身裹著灰白色的組織，只露出一雙眼睛，正幽幽地盯著他們?？吹教秸諢艄?，那影子突然發(fā)出一聲嗚咽，像受傷的野獸。
“是活的？”老周握緊了槍。
林默卻擺了擺手，他注意到那影子的手腕上戴著個東西——是塊兒童電子表，表盤已經(jīng)碎了，但粉色的表帶還很顯眼?！胺畔聵?。”他輕聲說，“那是個人。”
他慢慢走過去，光柱照亮了影子的臉——那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臉上爬滿了黑色的紋路，但眼睛是清澈的，正驚恐地看著他。她懷里緊緊抱著個木箱，箱子上印著“耐寒水稻”的字樣。
“別怕，我們不是壞人?！绷帜紫律恚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你怎么會在這里？”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把木箱抱得更緊了，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無法正常發(fā)聲。林默懷里的碎片燙得更厲害了，他突然意識到，這女孩身上有共生體，但共生體沒有吞噬她，反而在保護她——那些灰白色的組織在她周圍形成了層保護膜。
“她和共生體共生了?！绷帜酒鹕恚瑢现苷f，“別用武器，會傷到她?！?/p>
就在這時，倉庫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巨響，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了。女孩突然尖叫起來，抱著木箱就往倉庫里面跑。林默和老周對視一眼，連忙跟了上去。
倉庫盡頭是面巨大的玻璃墻，墻后面是個圓形的培養(yǎng)室，里面漂浮著數(shù)十個透明的培養(yǎng)艙，每個艙里都浸泡著一株植物，有的長著巨大的葉片，有的結(jié)著五顏六色的果實，所有植物的根須都纏繞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網(wǎng)絡(luò)，網(wǎng)絡(luò)中央懸浮著塊拳頭大小的藍色晶體，比他們見過的任何碎片都要明亮。
而培養(yǎng)室的地面上，躺著十幾個和女孩一樣的孩子，他們都被灰白色的組織包裹著，像一個個繭。
“這是……”老周倒吸一口涼氣，“母巢的種子培育基地？”
林默的目光落在培養(yǎng)艙里的植物上，那些植物的葉片上都有黑色的紋路，和共生體的紋路一模一樣?！安皇桥嘤?，是實驗場?！彼钢囵B(yǎng)艙上的標簽，“這些都是基因編輯作物，母巢在嘗試用病毒改造植物，讓它們成為新的宿主?！?/p>
女孩突然撲到玻璃墻上，用拳頭使勁砸著，嘴里發(fā)出模糊的呼喊。林默湊近一看，發(fā)現(xiàn)培養(yǎng)室的角落里站著個高大的身影，穿著破爛的白大褂，手里拿著根針管，正往一個培養(yǎng)艙里注射墨綠色的液體。
“陳教授？”林默失聲喊道。那身影轉(zhuǎn)過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正是陳雨的導(dǎo)師，那位據(jù)說在爆炸中身亡的植物學(xué)家。
陳教授看到他們，渾濁的眼睛里突然閃過一絲光亮：“你們是……來接我的？”他扔掉針管，快步走到玻璃墻前，“我就知道，小雨不會放棄我的！這些孩子們，它們很乖，共生體能保護他們不受病毒侵害……”
“你在干什么？”林默的聲音冷了下來，“這些植物是怎么回事？”
“是希望?。 标惤淌诩拥嘏闹Ａ?，“普通植物無法在被污染的土壤里生長，但這些不一樣！它們能吸收病毒，還能結(jié)出可食用的果實！只要再給我點時間，我就能培育出完美的品種……”
他的話沒說完，培養(yǎng)室中央的藍色晶體突然劇烈地閃爍起來，培養(yǎng)艙里的植物開始瘋狂生長，根須沖破艙體，像毒蛇一樣纏向那些孩子。女孩發(fā)出凄厲的尖叫，用身體擋在玻璃墻前。
“不好！”林默掏出炸藥，“老周，炸開玻璃墻！”
“不行！”陳教授突然撲到晶體旁邊，張開雙臂護住它，“不能毀了它！這是小雨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晶體爆發(fā)出刺眼的藍光，林默懷里的碎片突然飛了出去，撞在玻璃墻上。玻璃瞬間布滿裂痕，女孩趁機從裂縫里鉆了進去，抱住陳教授就往外拖。那些根須已經(jīng)纏上了離得最近的一個孩子，孩子身上的灰白色組織正在快速消退，皮膚開始變得透明。
“炸！”林默吼道。
爆炸聲響起時，林默看到陳教授突然推開女孩，自己撲向了那些根須。藍色晶體在爆炸中碎裂開來，化作無數(shù)光點融入那些孩子體內(nèi)。被根須纏住的孩子身上突然亮起藍光，透明的皮膚開始恢復(fù)正常，而陳教授的身體則在根須的纏繞下，慢慢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tài)。
“小雨……對不起……”這是陳教授說的最后一句話。
回到營地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林默把從種子庫帶回來的樣本交給化驗組，剛走出帳篷，就看到73號站在菜地里，手里捧著株結(jié)滿果實的番茄苗。那番茄苗足有半人高，果實紅得發(fā)亮，葉片上還沾著未干的雨水。
“提純成功了?！?3號把番茄苗遞給他，“用凈化后的碎片能量催化，生長周期縮短了一半，而且不含任何毒素?！?/p>
林默接過番茄苗，手指觸到葉片時，感覺到了熟悉的藍光震顫。他想起陳教授最后那句話，突然有些哽咽：“73號，你說……我們做的這一切，真的是對的嗎？”
73號沉默了一會兒，指著菜地里那些茁壯成長的幼苗：“你看它們。不管土壤曾經(jīng)多么貧瘠，只要有陽光和雨水，就總能長出新的生命。陳教授錯在方法，但他想讓大家活下去的心愿，和我們是一樣的。”
她從口袋里掏出塊新的碎片，比之前那塊更純凈，藍光也更柔和：“明天開始，我們教大家提純碎片吧。讓每個人手里都有一塊‘星屑’，讓這片土地上，能長出更多的希望?！?/p>
林默看著她胸口跳動的藍光，突然笑了。他摘下一顆最紅的番茄，擦了擦遞到她嘴邊：“先嘗嘗我們的勞動成果。”
番茄的汁液酸甜可口，在舌尖化開時，仿佛能嘗到陽光和雨水的味道。73號咬了一大口，汁液沾在嘴角，像抹了點紅顏料。林默伸手替她擦掉，指尖觸到她溫?zé)岬钠つw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月光灑在菜地里，照亮了滿地的新芽，也照亮了兩人相視而笑的臉龐。遠處傳來孩子們的歌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卻帶著說不出的輕快。林默突然覺得，或許所謂的新生，不只是土地里長出的幼苗，還有那些在傷痛里重新學(xué)會擁抱的靈魂。
三天后，營地召開了全體大會。趙勇站在臨時搭起的高臺上，手里舉著顆碩大的土豆，聲音洪亮：“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的改良土豆成功收獲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們再也不用靠壓縮餅干過活，意味著我們能在這片土地上，種出屬于自己的糧食！”
臺下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幸存者們互相擁抱，有人甚至激動地哭了起來。林默和73號站在人群后面，看著趙勇把土豆分發(fā)給孩子們，孩子們捧著熱乎乎的烤土豆，吃得滿嘴是渣，臉上卻笑開了花。
“你看?！?3號輕聲說，“他們的笑容，比任何數(shù)據(jù)都有說服力?！?/p>
林默點點頭，他口袋里的碎片正在輕輕發(fā)燙，像在回應(yīng)著這片土地的新生。他知道，這只是開始?；^(qū)的種子庫還有更多未知的秘密，共生體的變異也可能卷土重來，但只要他們手里握著這些“星屑”，只要還有人愿意守護這片土地，就總有希望在余燼中綻放。
夕陽西下時，林默和73號并肩走在新開辟的田埂上。田埂兩旁，新種下的種子已經(jīng)冒出了嫩芽，在晚風(fēng)中輕輕搖晃。73號突然停下腳步，彎腰撿起塊被遺忘的藍色碎片，放進林默的手心。
“你知道嗎？”她的眼睛在夕陽下亮晶晶的，“陳雨在設(shè)計我的時候，給我植入了一段關(guān)于星空的記憶。她說，當(dāng)?shù)厍蛑匦伦兊蒙鷻C勃勃時，抬頭就能看到和碎片一樣亮的星星。”
林默握緊手心的碎片，和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遠處的地平線被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像一條燃燒的絲帶。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不久的將來，這片曾經(jīng)荒蕪的土地上，會長滿莊稼，會建起房屋，會有孩子在田埂上追逐打鬧，會有炊煙在夕陽里裊裊升起。
而那些散落在土壤里的星屑，終將在陽光雨露的滋養(yǎng)下，長出一個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