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轉角”咖啡館的玻璃門推開,一股混合著烘焙咖啡豆香氣、甜膩糕點味以及某種昂貴香水尾調(diào)的氣流撲面而來。這熟悉的味道,像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包裹記憶的薄膜。
前世就是在這里,在這片虛假的溫馨里,我像個誤入劇場的拙劣演員,格格不入地坐在角落,聽著那些精心修飾過的成功故事和言不由衷的恭維,感受著無形的目光在身上刮擦。而此刻,這香氣,這聲音,這光線,都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作嘔的疏離感。
我的視線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像精準的雷達,瞬間鎖定了靠窗那個熟悉的位置。
她坐在那里。
蘇瑤。
淡藍色的連衣裙,襯得她肌膚勝雪,烏黑的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側著臉,正和旁邊一個女生低聲說著什么,唇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清澈的眼眸里盛著細碎的光。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她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毛茸茸的金邊,美好得像一幅末世前絕版的油畫。
前世最后那溫熱血滴濺在臉上的觸感,和她胸口被洞穿時那破碎的眼神,毫無征兆地在腦中炸開,帶來一陣尖銳的眩暈。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那點刺痛強行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甜和眼底驟然升騰的暴戾。
不能靠近。絕不能。
“林默!這邊!”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梳著油亮背頭的男人站起身,笑容滿面地揮手。是班長李明,前世第一個在逃亡路上為了半瓶礦泉水把我推向尸群的人。他臉上那恰到好處的熱情,像一張精心繪制的人皮面具。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去。腳步踩在光潔的木地板上,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像一道移動的陰影。周圍的談笑聲似乎有瞬間的凝滯,幾道或好奇、或審視、或帶著淡淡不屑的目光掃了過來。我視若無睹,徑直拉開蘇瑤斜對面、離她最遠的空椅子坐下。椅腳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林大少架子可真大啊,壓軸出場?”李明端著半杯紅酒晃悠過來,身體微微前傾,刻意營造出一種熟稔的親昵,臉上笑容依舊,但眼底卻閃爍著某種惡意的探究。他聲音壓低,只有我們兩人能聽清:“怎么,家里最近……不太平?聽說你爸公司出了點狀況?不會是……快破產(chǎn)了吧?”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黏膩感,像毒蛇的信子舔過耳膜。前世逃亡時,他就是這樣一邊假惺惺地和我稱兄道弟,一邊在背后和“同學們”商量著如何瓜分我包里最后那點物資。
體內(nèi)那條蟄伏的冰蛇,似乎被這惡意的試探驚醒,無聲地昂起了頭。一股冰冷而暴戾的力量在血管里蠢蠢欲動。
我沒有看他。目光落在面前那杯服務生剛放下的檸檬水上。清澈的水液,漂浮著幾片切得極薄的檸檬,冰塊碰撞杯壁,發(fā)出細微的脆響。陽光穿過玻璃杯,折射出晃動的光斑。
“破產(chǎn)?”我重復了一遍,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明似乎覺得被無視了,臉上虛偽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被一絲慍怒取代。他更近一步,幾乎要把那身噴了古龍水的昂貴西裝蹭到我身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赤裸裸的嘲諷:“裝什么清高?你家那點破事,圈子里誰不知道?要真撐不住了,看在老同學份上,哥給你介紹個看倉庫的活兒?總比餓死強,對吧?”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我的右手食指,極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隨意地,輕輕拂過冰冷的玻璃杯壁。
意念沉入體內(nèi)深處,精準地勾動了那盤踞的冰蛇。
湮滅!
目標:杯中水液!
嗡——!
指尖傳來瞬間的灼痛與冰冷交織的奇異觸感。一股無形的、帶著極致毀滅意味的波動,以我的指尖為原點,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瞬間籠罩了整杯水!
沒有劇烈的反應,沒有刺目的光芒。
在李明那張寫滿惡意的臉湊到距離我鼻尖不足十厘米、帶著紅酒和古龍水混合氣味的呼吸噴在我臉上時——
嗤?。?!
一聲極其短促、如同燒紅的烙鐵被猛地投入冰水中的汽化聲響!
杯中的水,連同那幾片檸檬、幾塊晶瑩的冰塊,在千分之一秒內(nèi),毫無征兆地、徹底地……消失了!
仿佛從未存在過!
取而代之的,是杯底殘存的、被瞬間加熱到極致、無處釋放的恐怖高溫!以及……那杯水瞬間湮滅所釋放出的、被極度壓縮的、灼熱到足以燙傷皮肉的高壓水蒸氣!
轟!?。?/p>
一股無形卻狂暴的、滾燙的白色氣浪,如同微型炸彈在杯底引爆,帶著刺耳的尖嘯,猛地從空蕩蕩的杯口向上噴薄而出!
目標,直指近在咫尺的李明那張寫滿惡意和嘲弄的臉!
“呃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完全不似人聲的慘嚎驟然撕裂了咖啡館里所有虛偽的和諧!
李明整個人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面門,猛地向后彈開!他雙手死死捂著臉,身體踉蹌著撞翻了身后的椅子,發(fā)出巨大的哐當聲!紅酒潑灑出來,染紅了他昂貴的白襯衫前襟,如同猙獰的血跡。
“我的眼睛!我的臉!燙!燙死我了!啊啊啊——!”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扭曲,捂著臉的手指縫里,迅速鼓起一片片觸目驚心的、粉紅色的水泡,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潰爛,發(fā)出皮肉被燙熟的焦糊味。他剛才湊得實在太近了!那瞬間釋放的高溫蒸汽,幾乎全噴在了他毫無防備的臉上!
死寂。
絕對的死寂。
上一秒還在談笑風生、互相吹捧的“同學們”,此刻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集體按下了暫停鍵。臉上的笑容凝固成滑稽的面具,端著咖啡杯的手懸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寫滿了極致的震驚和茫然。連背景音樂輕柔的爵士樂,此刻都顯得格外刺耳。
時間仿佛被拉長。只有李明那撕心裂肺的、非人的慘嚎在死寂的空間里回蕩,伴隨著他身體撞擊桌椅的悶響。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最終都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身上。
我緩緩收回拂過杯壁的手指,指尖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灼熱感,那是異能過度使用的副作用。體內(nèi)那股冰冷的力量也消耗了大半,帶來一陣深沉的疲憊感,但意識卻異常清醒,甚至帶著一種冰冷的興奮。
在無數(shù)道驚駭、恐懼、難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我平靜地拿起那個空空如也、杯壁還殘留著一絲余溫的玻璃杯,放回桌上。
“手滑?!蔽业穆曇繇懫?,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切割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慘嚎,落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抱歉,杯子沒拿穩(wěn)?!?/p>
沒有人說話。連李明的慘嚎都因為這冰冷到極致的聲音而卡了一下殼,只剩下痛苦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氣。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
就在這時。
一只纖細的、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捏著一方干凈的、帶著淡淡薰衣草香氣的紙巾,小心翼翼地遞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眼。
是蘇瑤。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座位,站在我旁邊。那張清麗的小臉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清澈的眼眸里盛滿了巨大的驚惶和……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她的視線飛快地掃過地上翻滾哀嚎的李明,又落回我的臉上,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那遞出紙巾的手,指尖也在微微發(fā)抖。
她在擔心我?擔心我這個剛剛在她面前制造了如此恐怖一幕的“怪物”?
一股莫名的、混雜著煩躁和某種難以言喻酸澀的情緒猛地涌上心頭。前世她撲向利爪的身影和此刻她擔憂的眼神重疊在一起,像一把鈍刀在心臟上反復切割。
不能靠近!
我猛地側身,動作幅度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避開了那方遞來的紙巾,也避開了她那雙讓人心頭發(fā)顫的眼睛。紙巾擦著我的手臂滑落,無聲地飄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蘇瑤的手僵在了半空,臉上的血色褪得更盡,眼中那濃烈的擔憂瞬間被巨大的錯愕和受傷所取代。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咬著下唇,默默地收回了手,垂下了頭,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脆弱的陰影。
我沒有再看她。也沒有再看地上慘嚎的李明,更沒有看周圍那些噤若寒蟬、如同看洪水猛獸般看著我的“同學們”。
目的達到了。威懾,刻骨銘心。
我站起身,椅腳再次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轉身,徑直朝著咖啡館的出口走去。
沉重的玻璃門推開,外面燥熱的、混雜著汽車尾氣的風涌了進來,吹散了咖啡館里濃郁的咖啡香、血腥氣和恐懼的味道。
剛踏下門口的臺階,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不是電話,是信息。
我停下腳步,在午后刺眼的陽光下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信息,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躺在通知欄里:
“湮滅者,你暴露了。‘燭龍’在看著你。倒計時25天?!?/p>
瞳孔驟然收縮!
指尖的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凝固。
湮滅者?這是……我異能的名稱?還是某種代號?
燭龍?那是什么?組織?勢力?還是……某種更可怕的存在?
他們知道!他們不僅知道我覺醒了異能,甚至還知道我在咖啡館里做了什么!他們一直在“看著”?!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湮滅異能更加刺骨,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仿佛暗處有無數(shù)雙無形的眼睛,正透過喧囂的城市背景,死死地鎖定著我。
陽光依舊熾烈,車流依舊喧囂,行人依舊匆匆。
但一股巨大的、無形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無息地將我吞沒。
倒計時:25天。
游戲……似乎變得復雜了。
燭龍的信息像冰錐刺進神經(jīng)。
> 我壓下翻騰的殺意,轉身匯入人群。
> 咖啡館的尖叫被甩在身后。
> 當務之急是物資——前世茍延殘喘的教訓刻骨銘心。
> 我走進最大的戶外用品店。
> “頂級野營裝備,全套。急救包,最大容量,三份。凈水器,軍用級?!甭曇魶]有一絲波瀾。
> 店員被我的眼神凍得一哆嗦,忙不迭點頭。
> 卡刷爆的提示音不斷響起。
> 錢?末世后只是廢紙。
> 推著堆成小山的購物車走向倉庫區(qū)。
> 指尖拂過合金工兵鏟的鋒刃。
> 湮滅的力量在血液里低吟。
> 很好。
> 武器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