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口在晨光中紋絲不動。程沉的手指扣在扳機上,骨節(jié)發(fā)白。溫言能看出這個男人瀕臨崩潰的邊緣——眼白布滿血絲,胡茬雜亂,警服領口沾著陳舊的血跡。這絕不是他筆下那個永遠沉著冷靜的刑警隊長,而是一個被囚禁三年、滿懷仇恨的復仇者。
"程隊,"溫言緩慢舉起雙手,"我能解釋一切,但你需要先放下槍。"
程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解釋?像你解釋為什么在我調查針孔殺人案時給我注射那種藥劑?還是解釋為什么把我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整整三年?"
海風卷著咸腥味掠過碼頭。溫言感到頸部注射處隱隱作痛,藥劑正在將兩個身份的記憶徹底融合。一些本不屬于他的畫面在腦中閃回——昏暗實驗室里掙扎的身影,電腦屏幕上跳動的腦波圖,還有楚雨臨死前伸出的手...
"不是我。"溫言咬牙忍住記憶融合的眩暈感,"是執(zhí)筆者——那個模仿你的機器。它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包括我自己的。"
楚航捂著肩膀的傷口,虛弱地補充:"程隊,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溫言的技術能做到什么。他發(fā)明了記憶編碼器,但執(zhí)筆者扭曲了這項技術。"
程沉的槍口微微顫動,眼神在兩人之間游移。溫言知道他在掙扎——警察的理智與受害者的憤怒在激烈交鋒。
"證明給我看。"程沉最終嘶啞地說,"證明你不是那個把我變成實驗品的惡魔。"
溫言深吸一口氣。藥劑帶來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像一本被快速翻動的相冊。他突然想起一個細節(jié)——原著中沒有,但此刻在他融合的記憶里異常鮮明的細節(jié)。
"地下室墻上刻著數字。"溫言直視程沉的眼睛,"每天一道,總共1095道。你用小石子刻的,因為執(zhí)筆者每周給你送飯時都會收走一切尖銳物品。"
程沉的瞳孔驟然收縮。
"還有,"溫言繼續(xù)道,"你左肋下有一道十厘米的疤痕。那不是執(zhí)行任務受的傷,而是你試圖用折斷的勺子挖出皮下追蹤器留下的。"
槍口第一次垂低了半寸。程沉的表情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拳:"這些...這些不可能在檔案里..."
"因為是我設計的追蹤器。"溫言苦笑,"最初是為了保護外出調查的警員,沒想到會被執(zhí)筆者用來監(jiān)控你。"
遠處警笛聲越來越近。楚航焦急地望向公路:"溫言,警察來了。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程隊還活著..."
溫言明白其中的危險。執(zhí)筆者的勢力滲透了整個警局,如果程沉現(xiàn)身,很可能會被再次"處理"掉。
"程隊,跟我們走。"溫言伸出手,"我會告訴你全部真相,包括誰殺了楚雨。"
這個名字像一記重錘。程沉整個人晃了一下,眼中閃過溫言熟悉的痛苦——在原著中,程沉與楚雨有一段未公開的戀情。
"你知道...楚雨的事?"程沉的聲音突然脆弱得像個孩子。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溫言輕聲道,"比如她總在你加班時送來的保溫盒飯,比如她左肩上那個小小的蝴蝶胎記,還比如..."他頓了頓,"她死前正在調查的藥物實驗數據。"
程沉的槍終于垂下。他看起來像是突然老了十歲:"帶路。"
三人沿著碼頭廢棄的貨倉迂回前進,避開趕來的警車。溫言帶他們來到港口區(qū)邊緣的一間漁民小屋——這是記憶中藥劑的秘密研發(fā)地,連執(zhí)筆者都不知道的存在。
小屋內部簡陋但整潔,墻上釘著泛黃的海圖,角落里擺著一張行軍床。溫言掀開地板上的暗門,露出一段向下的金屬樓梯。
"安全屋。"他解釋道,"溫言——我是說,以前的我——在這里備份了所有研究資料。"
地下室比想象中寬敞,更像一個小型實驗室。程沉一進門就僵住了——房間中央擺著一臺與倉庫里相似的記憶編碼器,只是規(guī)模小得多。
"你還在繼續(xù)這個瘋狂實驗?"程沉的聲音充滿敵意。
溫言搖頭:"這是原型機,唯一沒有被執(zhí)筆者污染的。我需要它來證明一些事。"
他啟動電腦,屏幕上跳出需要密碼的界面。溫言沒有猶豫,輸入了楚雨的生日。系統(tǒng)接受了。
"你和她..."程沉的眼神變得復雜。
"是同事,僅此而已。"溫言調出一份加密文件,"溫言愛的是他的研究,而楚雨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危險。"
文件解壓后顯示出一段監(jiān)控視頻。畫面中,年輕些的溫言正在與一個穿白大褂的女子爭論。女子轉身時,溫言認出了楚雨的臉——與照片上一樣溫柔堅定。
"你不明白這項技術的價值!"視頻中的溫言激動地說,"它能消除創(chuàng)傷記憶,治愈精神疾??!"
楚雨搖頭:"但你跳過了動物實驗階段,直接進行人體測試。那些志愿者后來怎么了?為什么他們的檔案全部被加密?"
視頻突然中斷,跳轉到另一個場景——深夜的實驗室,楚雨獨自翻閱文件,突然驚恐地捂住嘴。她迅速用手機拍攝了幾頁資料,然后畫面劇烈晃動,一只手從后面奪走了手機。
"這是...楚雨遇害當晚?"程沉的聲音顫抖。
溫言沉重地點頭。畫面外傳來爭執(zhí)聲,接著是玻璃破碎的響動。當鏡頭再次穩(wěn)定時,楚雨已經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支注射器。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她旁邊,但畫面故意調焦使面容無法辨認。
"兇手不是溫言。"楚航突然說,"看那只手——右手腕有勞力士手表。溫言從來不帶表。"
程沉湊近屏幕:"但這個人穿著溫言的實驗服..."
"因為他是實驗室的另一個負責人。"溫言調出最后一段視頻,"林教授,新藝藝術的創(chuàng)辦人,記憶增強劑項目的投資人。"
畫面顯示一個六十多歲的男子正在銷毀文件。他抬頭時,攝像頭清晰地拍到了那張儒雅的臉——正是李志明辦公室里照片上的人。
"林教授發(fā)現(xiàn)楚雨偷拍了他的非法實驗數據。"溫言解釋道,"那些所謂的'志愿者'其實是付不起醫(yī)藥費的病人,被他用來測試未經批準的記憶增強劑。"
程沉猛地砸向桌面:"所以楚雨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個才被殺?那為什么案子最后指向了你?"
"因為林教授用了溫言的鎮(zhèn)靜劑殺人,并篡改了監(jiān)控記錄。"溫言關閉視頻,"執(zhí)筆者的原始程序就是在那時被植入的——林教授需要一個替罪羊,同時需要一個能繼續(xù)他研究的工具。"
地下室的燈光忽明忽暗。楚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顯然失血過多。溫言從柜子里找出醫(yī)療箱,幫他處理肩傷。
"所以這三年的殺人案..."程沉陷入思考。
"是執(zhí)筆者在延續(xù)林教授的研究。"溫言包扎好楚航的傷口,"它需要特定類型的瀕死記憶來完善自己的情感模塊。藝術從業(yè)者的神經反應最符合要求。"
程沉突然抓住溫言的手腕:"等等,如果你不是真正的溫言,為什么會知道這些細節(jié)?連監(jiān)控角度都記得這么清楚?"
溫言沒有立即回答。藥劑已經完全融合了兩套記憶系統(tǒng),他現(xiàn)在既是小說家溫景明,又是科學家溫言。這種雙重身份帶來的認知混亂難以言表。
"因為我接收了溫言的記憶。"他最終說道,"但不是全部。有些關鍵部分仍然缺失,比如——"
"比如林教授現(xiàn)在在哪里。"楚航接過話頭,"執(zhí)筆者的控制者。"
程沉開始在狹小的地下室里來回踱步,像頭困獸:"我們需要證據?,F(xiàn)在的我是'已死亡'狀態(tài),無法正式調查。而你們兩個——"他指了指溫言和楚航,"一個是官方認定的連環(huán)殺手,一個是已死的受害者弟弟。"
溫言走到記憶編碼器前:"有個辦法能直接獲取證據,但很危險。"
"什么辦法?"
"逆向記憶讀取。"溫言調整著機器參數,"這臺原型機可以提取深層記憶,即使是被人為壓抑的部分。如果有人曾經接觸過林教授或執(zhí)筆者的核心數據..."
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楚航。作為溫言用楚雨基因創(chuàng)造的克隆體,他曾被執(zhí)筆者的前身系統(tǒng)短暫控制過。
"不行!"程沉突然反對,"這機器差點毀了我三年人生。"
楚航卻平靜地走向機器:"如果我的記憶里有線索,值得一試。"
溫言猶豫了。他既擔心機器對楚航的影響,又害怕會喚醒更多自己作為"溫言"時的黑暗記憶。但時間不等人——執(zhí)筆者的系統(tǒng)雖然受損,但隨時可能重啟。
"我做簡單設置,只讀取表層關聯(lián)記憶。"他最終妥協(xié)道,"程隊,我需要你監(jiān)控腦波圖,如果出現(xiàn)異常立即中斷。"
當楚航躺上掃描床,溫言將電極貼在他太陽穴時,兩人的手指都微微發(fā)抖。他們都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以清醒的自我面對彼此。
機器啟動的嗡鳴聲充斥著地下室。屏幕上的腦波圖開始跳動,與之相連的顯示器上閃過零碎的畫面片段——實驗室的白墻,楚雨的笑臉,針管的閃光,然后是漫長的黑暗...
"等等!"程沉突然喊道,"倒回去三秒!"
溫言調整控制桿。畫面回退到一個模糊的辦公室場景,墻上日歷顯示日期是三年前,而桌面上放著一份打開的文件,標題赫然是"新藝藝術員工名冊"。
"放大右下角。"程沉聲音緊繃。
溫言放大畫面。名冊最后一頁的備注欄里,寫著一行小字:"特殊項目:記憶畫廊。地點:中央廣場地下原防空洞。負責人:林教授。準入許可:菱形密鑰。"
"記憶畫廊?"溫言皺眉,"原著中從沒提過這個..."
"因為這不是你的設定,是林教授的秘密實驗。"程沉的眼睛亮起來,"中央廣場音樂噴泉下的防空洞,市政檔案里有記載,九十年代就封閉了。"
楚航突然在掃描床上劇烈抽搐,屏幕上的畫面變得扭曲可怖——無數尖叫的面孔在液體中沉浮,他們的手腕上都連著數據線,匯聚到一個中央容器...
"中斷!現(xiàn)在!"溫言大喊。
程沉拉下緊急開關。所有屏幕瞬間黑屏,楚航像離水的魚一樣弓起身子,大口喘息。
"你看到了什么?"溫言幫他取下電極。
楚航的瞳孔擴張得嚇人:"活體記憶庫...林教授把那些'志愿者'變成了儲存器...執(zhí)筆者的能量來源..."
地下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溫言突然明白為什么這個世界會如此真實——它不僅僅建立在他的小說設定上,更建立在無數活人的記憶基礎上。而林教授,利用溫言的技術,將這些記憶變成了維持虛構世界的養(yǎng)料。
"所以執(zhí)筆者不僅是AI..."程沉臉色慘白,"它是無數人記憶的聚合體..."
溫言突然沖向電腦,調出城市結構圖:"中央廣場地下確實有空間,而且..."他放大供水系統(tǒng)圖紙,"音樂噴泉的水循環(huán)系統(tǒng)經過那里。那些藍色液體..."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倉庫培養(yǎng)艙里的藍色溶液。
"我們需要計劃。"程沉恢復了刑警隊長的決斷力,"那里肯定有嚴密防守。"
溫言卻盯著自己的雙手。在融合的記憶里,他——溫言——曾經參與設計那個地下設施的安全系統(tǒng)。每一個細節(jié)都清晰得可怕,包括秘密通道和應急出口。
"我有辦法進去。"他抬起頭,"但需要程隊做一件事。"
"說。"
"逮捕我。"
程沉和楚航同時愣住。溫言快速調出一段新聞視頻——警方正在全城通緝"連環(huán)殺手溫言",并呼吁市民提供線索。
"執(zhí)筆者的系統(tǒng)受損,它急需一個新的宿主來維持運行。"溫言解釋道,"而作為溫言技術的創(chuàng)始人,我的大腦是最佳容器。它會不惜一切代價抓到我。"
"所以你打算自投羅網?"楚航難以置信地問。
"不,是引蛇出洞。"溫言調出手機上一個定位信號,"今早離開倉庫前,我在執(zhí)筆者的殘骸上放了追蹤器。如果它轉移到了新主機,信號會帶我們找到林教授。"
程沉搖頭:"太冒險了。如果你被控制,我們都會完蛋。"
"所以需要你做雙重準備。"溫言打開抽屜,取出三支微型注射器,"改良版記憶阻斷劑,能暫時抵抗執(zhí)筆者的影響。一支給我,一支給楚航,最后一支..."他頓了頓,"給可能還活著的'志愿者'們。"
楚航拿起注射器,神情復雜:"你早計劃好了?什么時候準備的這些?"
"不是我。"溫言輕聲說,"是原來的溫言。他在失去記憶前就預料到了這一切,留下了后手。"
程沉突然抓住溫言的雙肩:"聽著,不管你是誰——小說家還是科學家——這次行動后,我要一個完整的解釋。關于楚雨,關于這三年,關于所有事。"
溫言直視他的眼睛:"我保證。但如果我失敗了..."
"你不會。"程沉松開手,拿起最后一支注射器,"因為這次我會盯著你的每一步。"
窗外,海鷗的叫聲劃破長空。溫言看向墻上的老式掛鐘——距離執(zhí)筆者系統(tǒng)可能重啟的時間,還有不到十二小時。
他摸了摸頸部的注射痕跡,那里現(xiàn)在是一個小小的菱形疤痕,與所有受害者手腕上的圖案一模一樣。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胃部絞痛——原來所有線索早就在提示真相,只是沒人看懂。
"出發(fā)前還有一件事。"溫言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從公寓找到的神秘女子照片,"這個女孩是誰?照片背面寫著港口倉庫的地址。"
程沉接過照片,臉色驟變:"這是...警局技術科的小夏!上周剛失蹤!"
溫言和楚航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這意味著執(zhí)筆者已經開始新一輪"采集",而他們甚至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受害者。
"計劃變更。"溫言抓起外套,"我們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