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終究還是回了話：
“從膳房撿的?！?/p>
陸平章沒說話，只是指尖的“嗒嗒”聲停了。
方知卿能感覺到陸平章的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他把臉埋得更深，連尾巴尖都緊緊夾著，生怕露出來半點(diǎn)動(dòng)靜。
“貍奴？”
陸平章的聲音忽然輕了些：
“王府里何時(shí)有貍奴了？”
“今晚才瞧見的?！?/p>
十七回話的時(shí)候帶上了幾分謹(jǐn)慎。
陸平章的指尖在棋罐邊緣輕輕一頓，目光從棋盤上移開，落在十七懷里那團(tuán)微微顫抖的毛球上，語氣聽不出喜怒：
“抱來給本王瞧瞧。”
這話說得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
十七停頓了片刻，喉結(jié)輕輕滾動(dòng)了一下，終是依言緩緩朝懷中探手。
他輕輕從懷中托起方知卿，剛想遞過去，懷里的小家伙卻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四肢猛地繃緊，兩只前爪死死揪住十七。
方知卿的身子繃得筆直，像塊貼在十七身上的磁鐵，任憑十七怎么輕拽，就是不肯松開半分。
“喵，喵嗚——！”
（打、打死我也不下去?。?/p>
那副拼死不肯撒手的模樣，活像只被人要強(qiáng)搶的小獸。
這場面，陸平章看著，走到了十七身旁。
他的目光落在方知卿死死揪住衣襟的爪子上，那粉嫩的小肉墊攥得緊緊的，連毛都在發(fā)顫，偏生眼神還帶著點(diǎn)虛張聲勢的兇狠，像只炸毛的奶貓。
“王爺見笑了?！?/p>
十七有些尷尬地?fù)蠐项^，想把方知卿的爪子掰開，卻被對方揪得更緊。
陸平章看著那團(tuán)死死扒著十七衣襟的雪白毛球，忽然伸出手，指尖懸在方知卿頭頂半寸處，隨后曲指在他貓腦袋上輕敲了一下。
“松開吧?！?/p>
陸平章對著方知卿道，語氣竟比剛才溫和了些，“本王又不兇你?！?/p>
方知卿哪肯信他？
只當(dāng)這是誘敵深入的詭計(jì)，不僅沒松爪，反而把臉埋得更深，連耳朵都緊緊貼在腦門上，一副“任你花言巧語，我自巋然不動(dòng)”的架勢。
陸平章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低笑出聲。
那笑聲清朗了些，不像剛才對著棋盤時(shí)那般冷淡，倒像是真的被這小東西逗樂了。
“十七，把袍子割了?！?/p>
但下一瞬陸平章收了笑，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在方知卿背上順著。
十七沒有片刻的猶豫，反手抽出腰間短匕，銀亮的刃口在月光下閃過一道寒芒，沒有半分拖泥帶水，精準(zhǔn)地朝著被方知卿死死揪住的衣襟劃去——
“刺啦！”
裂帛聲清脆得刺耳，方知卿只覺得前爪猛地一空，身體瞬間失去依托，下意識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喵——！”
他慌亂中想再去抓十七的衣襟，卻只撈到一片飄落的布料。
十七割得極快，也極準(zhǔn)，剛好從方知卿爪子揪住的地方斷開，既沒傷著貓，也沒讓布料掛在他身上半分。
失重感只持續(xù)了一瞬，下一瞬，方知卿便落入一個(gè)帶著清冽墨香的懷抱。
陸平章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托住他，力道不重，卻像鐵箍似的，任憑他怎么蹬腿掙扎，都紋絲不動(dòng)。
“做得好。”
陸平章低頭看了眼懷里炸毛的小家伙，語氣聽不出喜怒。
割完袍子后十七對著陸平章躬身行禮：
“屬下告退。”
十七走后，陸平章低頭看著懷里這團(tuán)炸毛的小東西，雪白的絨毛亂蓬蓬的，像團(tuán)揉皺的棉絮，唯獨(dú)一雙藏在絨毛里的眼睛，此刻正驚恐地瞪著他。
“真像?！?/p>
他指尖輕輕拂過方知卿炸開的毛，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連膽子都一樣?！?/p>
方知卿被他看得心頭一緊，后頸的絨毛都豎了起來。
他聽不懂“真像”指的是什么，只覺得陸平章的眼神像鉤子，要把他從里到外看個(gè)透。
“喵嗚！”
（你看什么看！）
反正他現(xiàn)在是貓，怕他作甚。
他梗著脖子兇了一聲，聲音卻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連自己都覺得沒什么底氣。
“王爺，何時(shí)對這種不起眼的小東西上心了？”
樹下，青衫幕僚撂下棋子，起身走到陸平章身側(cè)，目光落在那團(tuán)在他懷里的雪白毛球上，眼底帶著幾分探究。
陸平章低頭，指尖輕輕按住方知卿亂蹬的后爪，那力道不重，卻讓方知卿瞬間沒了脾氣，只敢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抗議，像只被按住了尾巴的小獸。
陸平章，手指在方知卿肚皮上撓了撓，語氣平淡：
“挺可愛的不是嗎？”
方知卿本還憋著一股勁要抗?fàn)?，冷不防被這突如其來的撓癢襲中軟肋。
他渾身的毛瞬間軟了半截，繃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松垮下來，連炸起的絨毛都溫順地貼回身體。
喉嚨里先是滾出一聲含糊的嗚咽，像是在抗議這犯規(guī)的討好，可下一秒，那嗚咽就變了調(diào)——
“呼?！魢！?/p>
低沉而滿足的呼嚕聲從喉嚨深處鉆出來，帶著點(diǎn)自己都沒察覺的慵懶。
方知卿的前爪還僵在半空，后爪卻下意識地往陸平章懷里蹭了蹭，連尾巴尖都舒展開來，輕輕掃著對方的手腕，像是在催促著再用點(diǎn)力。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shí)，那丟人的呼嚕聲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
方知卿猛地瞪圓了眼睛，恨不得找個(gè)地縫鉆進(jìn)去。
可身體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任憑他在心里把自己罵了千百遍，肚皮還是誠實(shí)地朝著陸平章的指尖湊了湊，呼嚕聲甚至更響了些，像只被捋順了毛的小獸，徹底卸了防備。
陸平章看著懷里這團(tuán)瞬間從炸毛刺猬變成小棉花般的小東西，眼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指尖揉得更歡了些：
“你看，這不就乖了？”
方知卿被他說得臉頰發(fā)燙，羞憤地把頭埋進(jìn)陸平章的臂彎里，呼嚕聲卻半點(diǎn)沒停，反而因?yàn)檫@親昵的姿態(tài)更顯黏糊。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這具貓的身體根本不受他控制！
這該死的生-理反應(yīng)，簡直是奇恥大辱！
陸平章低頭看著方知卿，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沒再說話，抱著他轉(zhuǎn)身往屋內(nèi)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