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溯的話像根細針,順著后頸的汗毛扎進蘇硯脊椎。
她望著他指尖轉著的酒葫蘆,鎏金紋路在燈下晃出碎光,忽然想起老仆斷指前那聲喘息——"眼睛太亮的人..." 喉間泛起腥甜,她垂眼盯著自己染血的指尖,那點紅在素色衣袖上格外刺目,再抬眼時已浮起溫吞笑意:"裴世子說的是哪樁?
這墨魁是開始,還是...您說的秘密?"
裴溯的酒葫蘆"咔"地扣回腰間。
他倚著柱子的身形未動,眼尾卻收了調笑的弧度,像只忽然繃直脊背的雪豹:"蘇姑娘該知道,我從不打啞謎。" 他的目光掃過她案底暗格,那里半塊松煙墨的邊角還露著——四重暗紋在陰影里若隱若現(xiàn),正是方才他瞥見的。
蘇硯的指甲輕輕掐了下掌心。
她早該想到,定北侯府的情報網(wǎng)能扒出南都巷陌里的每片瓦,何況是她藏在墨里的暗紋?
可她不能退,不能讓這只狐貍看出半分破綻。
于是她伸手將暗格推嚴,指腹蹭過木框時故意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軟:"世子若真想聽啞謎,改日我備了茶,慢慢說與您聽。" 說著便要收拾案上的墨錠,腕子卻被裴溯輕輕扣住。
他的掌心帶著酒葫蘆的溫度,指腹磨出薄繭,擦過她腕間未愈的針孔:"蘇姑娘的血,倒比松煙墨金貴。" 聲音又變回了慣常的調笑,可扣著她的手卻沒松。
蘇硯望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刑場那堆篝火——表面燒得旺,底下全是未燃盡的炭,碰一碰就能燎著人。
后臺傳來雜役收桌椅的響動。
裴溯忽然松開手,酒葫蘆在指尖轉了個圈:"寒硯齋的苔花墨,我明日來討一錠。" 他轉身時湖藍錦袍掃過臺邊,帶起一陣風,將蘇硯案上的紙頁掀得嘩嘩響。
蘇硯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幕布后,這才扶住桌沿,指節(jié)泛白——方才被他扣住的腕子,此刻還留著一圈淡紅的印子。
暮色漫進寒硯齋時,蘇硯正將半塊殘墨對著燭火。
老仆留下的《制墨秘錄》殘頁在案頭攤開,頁角"以血為膠,以骨為煙"的字跡已被她摩挲得發(fā)毛。
她捏著放大鏡,目光掃過白天比賽時墨影用的那方"玄玉墨"——墨身雕著九疊云紋,云頭處有絲極細的金漆,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這紋路..." 蘇硯的呼吸驟然一滯。
她翻出父親手札的復刻本,指尖順著泛黃的紙頁往下劃,直到停在"隱云紋"那頁——"玉衡齋秘技,云頭嵌金漆,需在松煙入膠前以鴿血調漆,金漆方顯冷芒"。
而墨影那方玄玉墨的云頭,正泛著這樣的冷芒。
窗外傳來梆子聲,一更天了。
蘇硯將玄玉墨輕輕擱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案上的墨錠。
十二年前的記憶突然涌上來:父親坐在廊下教她刻紋,說"真正的制墨師,能從墨里看見人心";老仆斷指時血滴在墨上,暈開的痕跡像朵殘菊;刑場的火把映著母親的眼睛,她說"硯兒,活著"。
"叩叩叩。"
門環(huán)響得急促。
蘇硯迅速將殘頁和玄玉墨收進暗格,轉身時已換了副溫和模樣。
推開門,趙公子正站在臺階下,月白衫子被夜風吹得鼓起來,手里攥著半卷紙,指節(jié)發(fā)白:"蘇...蘇姑娘,我...我在父親書房翻到這個!" 他的聲音發(fā)顫,喉結上下滾動,像是剛跑了半條街。
蘇硯將人讓進屋內。
趙公子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紙卷"啪"地攤開在案上——是封密信,字跡被浸過水,隱約能看出"玉衡齋余孽""斬草除根"幾個字。
蘇硯的指尖在信上頓住,心跳聲震得耳膜發(fā)疼:"你父親...趙大人,他..."
"我也不知道!" 趙公子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我今晚偷拿了他的鑰匙,想找上次那方墨的來歷,結果在暗格里翻到這個!
蘇姑娘,我阿爹...他是不是..." 他的眼眶紅了,聲音里帶著哭腔,"我阿娘臨終前說,要我做個好人的..."
蘇硯抽回手,將信小心收進袖中。
她望著趙公子泛紅的眼尾,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自己躲在瓦缸里,聽見官兵喊"余孽在這兒"時,也是這樣渾身發(fā)抖。"趙公子,"她放軟聲音,"你可信我?" 趙公子拼命點頭,頭頂?shù)挠窆诙纪崃恕?/p>
"那便明日替我?guī)Х侥o你父親。" 蘇硯轉身從柜中取出一錠新墨,墨身雕著并蒂蓮,蓮心處嵌著極小的暗紋,"就說這是寒硯齋新制的'同心墨',最宜題奏。" 她的指尖劃過墨身,暗紋里藏著她剛用密語刻的"玉衡"二字——若趙大人真與當年案有關,這墨便是鉤子。
趙公子走時,更漏剛敲過二更。
蘇硯站在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這才關上門。
案頭的燭火忽明忽暗,將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像只縮成一團的獸。
她摸出袖中密信,信角還沾著趙公子的汗?jié)n,模糊的字跡里,"蕭"字的部首格外清晰——那是大楚宗室的姓氏。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驚得蘇硯反手摸向袖中銀簪。
抬眼卻見裴溯倚在門框上,湖藍錦袍沾著夜露,酒葫蘆在腰間晃蕩:"蘇姑娘這防備心,倒像是見了鬼。" 他踏進門檻,目光掃過案上未收的墨錠,又落在她攥緊的袖角上,"方才趙公子來送什么?
情書?"
蘇硯松開手,銀簪尖在掌心壓出個紅印。
她笑著倒了杯茶:"世子來得巧,剛煮了新茶。" 裴溯卻沒接,反而湊近她,鼻尖幾乎要碰到她額角的淺疤:"你身上有趙大人書房的沉水香。" 他的聲音低了些,帶著酒氣,"蘇姑娘,你該知道,趙大人最近在查...某些舊案。"
蘇硯的心跳得厲害。
她望著裴溯眼底的探究,忽然想起老仆說的"眼睛太亮的人"——這樣的人,要么是光,要么是火。
她后退半步,指尖摩挲著案上的同心墨:"世子若真想查舊案,不妨看看這方墨。" 說著將墨推過去,暗紋在燭火下閃了閃。
裴溯的指尖懸在墨上,卻沒碰。
他盯著她眼尾的淺疤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蘇姑娘總讓我想起南都的苔花——看著軟,扒在墻上比磚還結實。" 他拾起酒葫蘆灌了口酒,轉身時又停住,"明日我來取苔花墨,可別讓我等。"
蘇硯送他到門口。
夜風卷著槐花香撲進來,遠處傳來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話音未落,巷子里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噠噠噠"由遠及近,在寒硯齋門口停住。
蘇硯的手按在門框上。
她望著裴溯側過的臉,對方眼底的笑意已收,取而代之的是繃緊的線條。
腳步聲的主人在門外頓了頓,接著便是一聲重重的叩門——
"蘇姑娘!" 是個陌生的男聲,帶著哭腔,"不好了!
趙公子...趙公子他..."
更夫的吆喝被叩門聲截斷。
蘇硯的手指剛觸上門閂,裴溯已側身擋在她面前,酒葫蘆在腰間撞出輕響。
他望著她緊繃的下頜線,低聲道:"我先進。"
門開的瞬間,穿青布短打的書童幾乎栽進來。
他膝蓋撞在門檻上,抬頭時眼眶通紅:"蘇姑娘!
我家公子在府里書房翻出些舊冊子,全是...全是跟'墨影'有關的!
他說、他說您要是不去,那些東西就要被老爺燒了!"
蘇硯的呼吸陡然一滯。
十二年前玉衡齋滅門案里,老仆斷氣前最后一句話正是"墨影動的手"。
她攥住書童手腕:"趙公子現(xiàn)在人呢?"
"在偏門等您!"書童抽出手抹淚,"公子怕被老爺發(fā)現(xiàn),讓小的先來引您——"話音未落,裴溯已扯了塊帕子塞他嘴里:"哭嚎得比更夫還響,想引整條街的人來看熱鬧?"
蘇硯轉身取了個烏木匣,匣底壓著半塊殘墨——那是玉衡齋獨有的"星隕紋"。
她將匣子往懷里一揣,對裴溯道:"世子若怕沾麻煩,不妨..."
"苔花要翻墻,總得有個墊腳的。"裴溯扯松領口,湖藍錦袍在夜色里像團流動的霧,"趙大人今晚在城南聽戲,守衛(wèi)戌時換班,后門那棵老槐樹能爬。"
蘇硯腳步一頓。
他連趙府守衛(wèi)換班時辰都摸得清楚——看來這風流世子的酒葫蘆里,裝的不只是酒。
趙府后巷的老槐樹果然橫出半截枝椏。
蘇硯踩著裴溯的肩往上攀時,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煙墨香——和她制的墨不同,是更清冽的沉水香混著酒氣。
她剛翻上墻頭,就見墻根下趙公子正攥著個銅燈,燈芯被壓得極低,映得他臉色發(fā)青。
"蘇姑娘!"趙公子撲過來,袖中紙頁簌簌響,"我整理父親舊賬時,在暗格里翻出這些...您看這個!"他抖開一張泛黃的契紙,最末的押印是朵墨梅——玉衡齋的標記。
蘇硯的指甲掐進掌心。
十二年前抄家時,所有玉衡齋的墨都被搜走焚毀,這張契紙卻藏了十二年。
她快速掃過內容,血液瞬間冷透:"天順七年三月,墨影代玉衡齋向西北軍遞密信...西北軍?"
"還有這個!"趙公子又抽出一疊密報,最上面那張寫著"蕭氏暗樁已入南都","蕭"字的豎筆刻意加粗,正是宗室特有的密文標記。
他喉結滾動,"我父親...他當年是刑部侍郎,抄玉衡齋的文書是他批的。"
裴溯不知何時湊過來,指尖劃過契紙上的墨梅:"墨影的手藝。
這朵梅的花蕊少了一瓣——當年給皇室制墨的人,總愛留這種小破綻。"他抬頭看蘇硯,眼尾微挑,"蘇姑娘,你制的同心墨,暗紋是并蒂蓮。"
蘇硯沒接話。
她翻到最后一頁,看到"事成后,賜墨影'墨圣'頭銜"的朱批,落款是先皇后的鳳印。
十二年前的血突然在眼前翻涌——母親抱著她躲進地窖時,懷里緊揣的正是先皇后親賜的"御墨師"金牌。
"走。"她將紙頁塞回趙公子懷里,"這些你暫且收好,明日我讓人來取。"
"您、您不看了?"趙公子急得直搓手,"還有西北軍私運鐵礦的記錄——"
"再看半柱香,趙大人的馬車就要進府了。"裴溯拽著蘇硯往墻邊走,"方才我數(shù)過,巡邏的守衛(wèi)還有三刻到后巷。"
三人翻出墻時,更漏剛敲過三更。
蘇硯走在最前,靴底碾過滿地槐花瓣。
她能聽見身后裴溯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像塊壓艙石。
直到轉過巷口,確認無人跟蹤,她才停在寒硯齋門前,對趙公子道:"明日辰時,讓你書童穿藍布衫,提一筐枇杷來。"
趙公子愣了愣,突然笑出聲:"蘇姑娘這法子妙!
我父親最厭枇杷,說那果香沾了墨容易暈染——"他的笑僵在臉上,因為蘇硯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骨頭里。
"趙公子。"她眼尾的淺疤在月光下泛著白,"你今日能翻出這些,是因為你父親疏忽,還是他故意讓你看見?"
趙公子的笑褪得干干凈凈。
他望著蘇硯身后的裴溯,又低頭看自己發(fā)顫的手:"我...我原以為父親是清官。
可這些契紙的封泥,是去年新?lián)Q的。"
蘇硯松開手。
風卷著槐花香灌進巷口,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十二年前的火,十二年后的墨,原來早有人布好了局,就等她這條魚咬鉤。
"進去吧。"裴溯推了推她后背,"你掌心的血都滲到袖子上了。"
寒硯齋的燭火重新亮起時,蘇硯正跪在案前磨墨。
松煙、膠料、麝香按比例調和,她的指尖在墨錠上輕輕摩挲——這次要刻的不是并蒂蓮,是北斗七星。
每顆星的位置對應西北軍鐵礦的坐標,星芒的弧度藏著蕭氏暗樁的暗號。
"需要我?guī)兔γ矗?裴溯靠在門框上,酒葫蘆不知何時換成了茶盞,"我小時候跟著先生學過微雕,刻個螞蟻都能分出頭尾。"
蘇硯的刻刀頓住。
她沒回頭,只盯著硯臺里漸漸濃稠的墨汁:"世子不是來取苔花墨的?"
"苔花墨要等晨露凝了才制,急什么。"裴溯踱步到她身側,低頭看她刻了一半的墨錠,"北斗七星...蘇姑娘這是要給西北的朋友遞信?"
蘇硯的刻刀深深扎進墨錠。
她抬頭時面上掛著笑,眼尾的疤卻繃得筆直:"世子消息倒是靈通。"
"我還知道,梅娘今早去了碼頭,船票是去西北的。"裴溯端起茶盞抿了口,"她懷里抱的藍布包,和你藏在烏木匣里的那塊星隕紋殘墨,大小差不多。"
蘇硯的手指在案上蜷成拳。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在查她——從第一次在巷口遇見時,他盯著她墨攤的眼神,根本不是被墨香勾了魂,是在數(shù)她擺的墨錠數(shù)量。
"蘇姑娘。"裴溯突然伸手,用指腹抹掉她唇角的墨漬,"你總說要算三步外的局,可你忘了,有人能算四步。"
他的指尖帶著溫度,蘇硯卻覺得渾身發(fā)冷。
她望著他眼底的清明,想起老仆臨終前的話:"這世上最危險的不是刀,是能看透你心思的眼睛。"
"世子要如何?"她聲音發(fā)啞,"去刑部告發(fā)我私通西北?"
"我要是想告發(fā),今晚就不會陪你翻趙府的墻了。"裴溯退后半步,酒葫蘆重新掛回腰間,"明日辰時,我讓隨從在城南茶棚等梅娘。
她要遞的信,我?guī)湍闼汀?
他轉身要走,又停在門口:"蘇姑娘,你以為自己是執(zhí)棋的人——可這局里,還有第三顆棋子。"
門"吱呀"一聲合上。
蘇硯望著案上未刻完的墨錠,突然抓起刻刀狠狠劃下去。
墨屑飛濺,北斗七星的尾端被刻成了斷裂的劍——這是玉衡齋的警示暗號:危險逼近。
窗外傳來更夫的吆喝:"四更天——"話音未落,院外突然響起瓦片碎裂的脆響。
蘇硯抄起案上的銀簪,剛退到墻角,就見兩扇窗戶同時被撞開。
月光里,七道黑影魚貫而入,為首的人戴著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陰鷙的眼。
"蘇姑娘。"面具下的聲音像刮過磨盤的刀,"讓你多活十二年,夠了。"
蘇硯的銀簪尖抵在喉間。
她望著對方腰間掛的墨囊——墨囊上繡著半朵墨梅,花蕊少了一瓣。
"墨影。"她笑了,眼尾的疤隨著笑意扭曲,"我等你,等了十二年。"
青銅面具下傳來低笑。
為首的黑衣人抬手,月光照亮他掌心的墨錠——正是蘇硯方才刻壞的那顆,斷裂的劍紋在他掌心泛著冷光。
"你以為改了暗號就能逃?"他一步步逼近,"玉衡齋的女兒,就該和玉衡齋一起,死在墨里。"
蘇硯的后背貼上墻。
她摸到墻縫里藏的火折子,指尖微微發(fā)顫。
這是最后一步棋——如果今夜死在這里,火折子會引燃墻角的松煙粉,讓所有秘密隨火焰消散。
可就在黑衣人舉起刀的瞬間,院外突然傳來金鐵交擊聲。
裴溯的聲音混著酒氣撞進來:"苔花要燒,得先問過我這壇酒!"
蘇硯望著突然撞開的門,看著裴溯揮劍砍翻兩個黑衣人,湖藍錦袍上濺著血,卻笑得像初見時那樣浪蕩:"蘇姑娘,你欠我兩壇酒——一壇謝我翻墻,一壇謝我救命。"
墨影的刀頓在半空。
他望著突然出現(xiàn)的定北侯世子,又看了看蘇硯攥著火折子的手,終于低喝一聲:"撤!"
黑衣人潮水般退去。
裴溯踢上門,轉身時劍刃"當啷"落地。
他扯下染血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方才在巷口聽見動靜,幸好我酒葫蘆里裝的是醋——"
"閉嘴。"蘇硯抓過他的手,用自己的衣袖纏住傷口,"你早知道他們會來?"
"猜的。"裴溯望著她泛紅的眼尾,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發(fā)頂,"你刻墨時太專注,沒聽見房上有瓦片響。"
蘇硯的動作一滯。
她望著他臂上滲出的血,又想起方才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喉嚨突然發(fā)緊:"為什么..."
"因為苔花要是死了,南都的墻就要空了。"裴溯歪頭笑,"再說了——"他指了指她懷里的烏木匣,"我還沒看到玉衡齋的完整星隕紋呢。"
窗外傳來雞鳴。
蘇硯望著漸亮的天色,突然將刻了一半的墨錠塞進他手里:"天亮后,讓梅娘把這個帶給西北的周將軍。
墨里的暗紋,是西北軍通敵的證據(jù)。"
裴溯接過墨錠,指腹摩挲著斷裂的劍紋:"你不怕我私吞?"
"你要是想私吞,方才就不會替我擋刀了。"蘇硯轉身收拾滿地狼藉,聲音輕得像嘆息,"再說了...你算四步,我算五步。"
裴溯愣了愣,突然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撞開窗紙,驚飛了檐下的麻雀。
晨光里,蘇硯望著他染血的錦袍,又摸了摸自己眼尾的疤——這一次,她終于敢承認,老仆說的"眼睛太亮的人",或許真的是光。
院外傳來腳步聲。
蘇硯抬頭,看見趙公子的書童提著一筐枇杷站在門口,藍布衫被晨露打濕,正朝著她拼命眨眼。
她低頭看了看裴溯手里的墨錠,又看了看窗外漸明的天色,突然笑了。
這一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