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那句“特別特別重要”像一道驚雷,把林小滿僅存的一點僥幸劈得粉碎。她站在原地,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手心里全是冷汗。開學第一天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周遭的喧囂也仿佛隔了一層毛玻璃,模糊不清。
“星耀計劃…截止日…”她失魂落魄地重復著,腦海里全是文件散落一地的狼藉畫面,還有江嶼那冰冷得毫無溫度的眼神和最后那聲不容置疑的“不必”。
“完了…蘇曉,我真的闖大禍了!”林小滿抓住蘇曉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他會不會…會不會因為材料出問題被取消資格?或者…或者學校會追究我的責任?”巨大的恐慌和內疚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蘇曉看她真被嚇到了,趕緊收起玩笑的表情,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哎呀,你先別自己嚇自己!江嶼學長是誰啊?那可是咱們星海的定海神針!他做事出了名的嚴謹,那些材料肯定都有備份的!而且他剛才不是自己都收拾好了嗎?真要有大問題,他能那么平靜地走了?估計就是嫌麻煩,懶得跟你糾纏?!?雖然這么說,但蘇曉心里其實也有點打鼓,畢竟江嶼那氣場,實在不像沒事的樣子。
林小滿沒那么容易被說服。她想起江嶼最后檢查資料時微蹙的眉頭,那絕不是“沒事”的表情?!安恍校业萌枂?!”她掙扎著想去行政樓打聽情況。
“喂!你傻??!”蘇曉一把拽住她,“你現(xiàn)在沖過去,是想再被凍成冰雕嗎?江嶼學長最討厭別人打擾他工作,更別提你現(xiàn)在還是‘肇事者’!聽我的,先去報到!把正事辦了!回頭我?guī)湍愦蚵牬蚵牐以趯W生會可有認識的學姐!”蘇曉不由分說,連拖帶拽地把還在糾結的林小滿拉向新生報到處。
報到的流程繁瑣而漫長,填表、繳費、領校園卡、分配宿舍鑰匙…林小滿機械地跟著蘇曉,心卻像懸在半空中,七上八下。每一次看到穿著學生會紅馬甲的人走過,她的心都會猛地一跳,生怕是來找她“算賬”的。蘇曉倒是精力充沛,一邊辦手續(xù)一邊嘰嘰喳喳地給她科普“星海冰山”江嶼的傳奇事跡。
“江嶼學長,大二,金融系,連續(xù)兩年專業(yè)第一,國獎拿到手軟!”
“學生會主席!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在他手下干活據(jù)說壓力山大,但能學到真東西!”
“家世超好!聽說家里是開大公司的,標準的豪門貴公子!”
“最關鍵的是——那張臉!帥是真的帥,360度無死角!但冷也是真的冷!據(jù)可靠統(tǒng)計,他主動跟女生說話的次數(shù),一個巴掌數(shù)得過來!所有人送外號‘星海冰山’、‘移動制冷機’!”
“小滿啊,你開學第一天就敢往冰山上撞,還差點把他的‘星耀計劃’撞沉了…你這運氣,也是沒誰了!”蘇曉最后總結道,語氣里充滿了驚嘆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崇拜?
林小滿越聽心越?jīng)?。原來自己撞到的是一座如此“巍峨高聳”、“背景雄厚”的冰山!難怪他那眼神,仿佛能直接把人凍成粉末。什么“星耀計劃”,聽起來就是那種精英匯聚、競爭激烈的頂尖項目,被他視若珍寶也理所當然。自己那笨手笨腳的一撞…林小滿簡直想時光倒流。
好不容易辦完所有手續(xù),拖著行李找到分配的宿舍——梅園3棟302。宿舍是四人間,上床下桌,干凈明亮。除了蘇曉,另外兩位室友也到了。一個叫葉晴,長發(fā)及腰,氣質文靜,正坐在書桌前安靜地看書,看到她們進來,微笑著點頭打了個招呼。另一個叫王璐,短發(fā),戴著黑框眼鏡,正對著電腦噼里啪啦敲鍵盤,看起來有點酷酷的,也簡單揮了揮手。
簡單的自我介紹后,林小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她特意把媽媽塞給她的、據(jù)說能帶來好運的紅色小錦囊掛在了書桌最顯眼的位置,心里默默祈禱:希望能彌補一點自己闖下的禍,至少在大學里能順利一點,別再惹到那位冰山學長了。
下午是選課時間。星海大學的教務系統(tǒng)在選課開放瞬間就變得卡頓無比。林小滿對著電腦屏幕,手指懸在鼠標上,緊張地盯著自己心儀的那門選修課——《藝術鑒賞與創(chuàng)意實踐》。這門課據(jù)說有趣又實用,還能算學分,搶手得很。
“蘇曉!快幫我看看!《藝術鑒賞》還有名額嗎?”林小滿急得直喊。
“有有有!最后一個!快搶!”蘇曉在對面床位探頭喊道。林小滿屏住呼吸,用力一點!
屏幕卡頓了幾秒,然后彈出一個綠色的提示框:【選課成功:《藝術鑒賞與創(chuàng)意實踐》】。
“耶!搶到了!”林小滿松了一口氣,開心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偹阌幸患樌氖虑榱?。
然而,她的笑容在下一秒看到課程詳情時,徹底僵在了臉上。
授課教師:陳教授(美術學院)
助教:江嶼
江嶼?!助教?!
這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林小滿的眼睛。她難以置信地刷新頁面,確認自己沒看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助教——江嶼。
世界仿佛瞬間失去了聲音。剛剛搶到課的喜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絕望。她不僅撞翻了江嶼,弄壞了他的重要文件,現(xiàn)在還要上他當助教的課?!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在未來一個學期里,她將每周至少一次出現(xiàn)在這位“冰山債主”的眼皮子底下!他會不會在課堂上給她穿小鞋?會不會故意刁難她?或者…直接當眾指出她開學那天的“罪行”?
林小滿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冰窟窿,渾身發(fā)冷。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江嶼站在講臺上,用那雙冰冷的眼睛鎖定她,然后冷冷地開口:“林小滿同學,關于開學第一天你損壞‘星耀計劃’申報材料一事…”
“不——!”她哀嚎一聲,痛苦地把臉埋進剛鋪好的被子里。蘇曉被她嚇了一跳,湊過來一看屏幕,也倒吸一口冷氣:“臥槽!這…這也太巧了吧?!小滿,你這是撞了冰山還被迫要跟冰山同船渡??!”
葉晴和王璐好奇地看過來,林小滿欲哭無淚,感覺自己的大學生活還沒正式開始,就已經(jīng)前途無“亮”了。
接下來的幾天,林小滿一直活在忐忑不安之中。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走在校園里都下意識地東張西望,生怕一個轉角又遇到那座移動的冰山。每次看到穿白襯衫的高個子男生,她的心都會漏跳一拍。蘇曉倒是說到做到,拐彎抹角地找學生會的學姐打聽了一下,學姐的原話是:“江嶼學長?沒聽說他最近發(fā)火啊?‘星耀計劃’材料也按時交上去了。不過學長他本來就喜怒不形于色,誰知道呢…”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反而讓林小滿更加惴惴不安。材料交上去了,不代表沒問題啊!萬一里面缺了頁或者順序錯了呢?江嶼那冰山臉,就算天塌下來估計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吧?
終于,到了《藝術鑒賞與創(chuàng)意實踐》第一堂課的日子。
上課地點在美院一棟爬滿常春藤的老教學樓里,階梯教室古樸雅致,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松節(jié)油和顏料的味道。林小滿特意拉著蘇曉(蘇曉也選了這門課)早早來到教室,選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墻縫里。
教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林小滿緊張地絞著手指,目光死死盯著教室門口,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上課鈴響。
一位頭發(fā)花白、笑容和藹的老教授——陳教授,夾著教案走了進來,教室里安靜下來。
陳教授簡單做了自我介紹,然后開始講解這門課的意義和要求。他的聲音溫和,內容引人入勝,但林小滿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教室門口。
終于,在陳教授開始介紹課程安排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江嶼依舊是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身形挺拔如松。他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和一個深藍色的文件夾,步伐沉穩(wěn)地走了進來。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清冷而完美的輪廓。他的出現(xiàn),讓原本還有些細微聲響的教室徹底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身上,帶著好奇、驚嘆,甚至是一絲敬畏。
林小滿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她下意識地把頭埋得更低,祈禱自己變成隱形人。
江嶼徑直走到講臺一側,將平板和文件夾放在助教的桌子上。他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定,目光平靜地掃視了一下整個教室。那目光依舊沉靜、深邃,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仿佛在無聲地點名。
林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宣判的囚徒。他會不會…現(xiàn)在就把她認出來?然后…
就在她緊張得快要窒息時,江嶼的目光,似乎在她這個角落的方向,極其短暫地停頓了那么零點幾秒。
那停頓快得如同錯覺。林小滿甚至不敢確定他是否真的看到了自己,還是只是隨意地掃過這片區(qū)域。
緊接著,江嶼收回了目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停頓從未發(fā)生。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開始專注地看向講臺上的陳教授,一副準備認真記錄的樣子。
陳教授溫和的聲音在繼續(xù):“…那么,接下來,我們先請助教江嶼同學,幫我們點個名,大家互相認識一下?!?/p>
江嶼聞言,從容地站起身,拿起講臺上的花名冊。他修長的手指翻開名冊,清冽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響起,清晰地念出第一個名字:
“李思明?!?/p>
“到?!?/p>
“張雨涵?!?/p>
“到?!?/p>
………
名字一個個念下去,林小滿的心跳隨著那聲音的靠近而不斷加速。她死死盯著桌面,手心全是汗??炝恕炝恕乱粋€就是“林”字開頭的了…
終于,那清冷的聲音念道:
“林小滿。”
林小滿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到!” 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顫。
就在她抬頭應聲的瞬間,講臺旁的江嶼,目光精準地投了過來。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林小滿清晰地看到了那雙寒潭般的眼睛,深不見底。他的眼神里似乎沒有任何特別的情緒,沒有憤怒,沒有責備,甚至連一絲意外都沒有,平靜得可怕。
但林小滿的心卻沉入了谷底。他認出來了!他絕對認出來了!那平靜的眼神背后是什么?是秋后算賬的冷漠?還是不屑一顧的漠然?
江嶼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大約兩秒鐘——比看其他同學的時間明顯要長。然后,他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視線便移開,落回花名冊上,平靜地念出了下一個名字。
仿佛她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新生。
然而,那短暫卻清晰的注視,以及那欲言又止的微妙停頓,卻像一根冰冷的針,刺進了林小滿的心臟。
他到底想說什么?這無聲的“點名”背后,又意味著什么?暴風雨前的寧靜嗎?林小滿坐在角落里,感覺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只剩下江嶼那平靜念名的聲音,和她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第一堂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