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還在傾盆而下。
大本鐘頂端的平臺上,積水已經(jīng)沒過腳踝,冰冷的雨水順著莫里亞蒂的長風衣下擺滴落,在他腳邊積成小小的水洼。他看著泰晤士河面上那只迅速下沉的黑色箱子,鏡片后的眼睛里沒有了剛才的憤怒,反而漾開一種近乎癲狂的笑意,喉結滾動著,突然爆發(fā)出一陣低沉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笑聲穿透雨幕,帶著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撞在石欄上,又彈回來,在空曠的平臺上回蕩。追上來的幾個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大氣不敢出——他們從未見過莫里亞蒂這樣笑,像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猛獸,又像窺見了某種“真理”的狂徒。
“老板……”一個黑衣人猶豫著開口,“面具掉河里了,要不要派人下去撈?”
莫里亞蒂抬手制止了他,笑聲漸漸收住,指尖輕輕敲著石欄,目光掃過遠處雨霧中的倫敦博物館——那座藏著無數(shù)東方文物的建筑,此刻在雨里像個沉默的巨人?!皳剖裁矗俊彼托σ宦?,“一個假面具而已,秦風那小子倒是聰明,知道用這東西騙我?!?/p>
他早就知道箱子里是假的。剛才湊近聞的時候,他聞到了3D打印材料的塑膠味,那股味道混在雨水里,騙不了他——畢竟,他研究了十幾年的“龍涎香提純”,對各類材料的氣味比誰都敏感。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另一個黑衣人問,手里還攥著剛才沒來得及用的電擊棍。
“怎么辦?”莫里亞蒂轉身,從風衣內(nèi)袋里掏出個銀色的遙控器,指尖在上面輕輕一按。平臺中央突然亮起一道冷白的光,地面上彈出一塊嵌入式屏幕,雨水打在屏幕上,瞬間被自動擦干?!白屗纯?,他拼命護著的‘真相’,到底值多少?!?/p>
屏幕亮起,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張泛黃的照片——1900年的舊金山唐人街,青石板路上躺著幾十具尸體,臉上都帶著詭異的微笑,正是白軒齡日記里記載的“試驗失敗”現(xiàn)場。照片下方標注著一行小字:“群體記憶干擾試驗001號,失敗。”
“1900年,白軒齡先生做的不只是龍涎香試驗?!蹦飦喌俚穆曇魩еN近乎炫耀的得意,走到屏幕前,指尖點著照片里的尸體,“他想試試,能不能用藥物讓一群人‘忘記’恐懼,‘相信’自己活在‘盛世’里??上В瑒┝繘]控制好,變成了屠殺。”
屏幕畫面切換,出現(xiàn)了一份手寫報告,是白軒齡的字跡:“……需改良配方,輔以‘認知引導’——若能讓目標群體主動‘接受’虛假信息,而非被動篡改,成功率可提升至70%……”
“認知引導?”唐仁剛被兩個黑衣人架起來,聽到這話掙扎著怒吼,“你們就是一群騙子!想洗腦是不是?”
莫里亞蒂沒理他,繼續(xù)操作屏幕。畫面跳轉到倫敦博物館的內(nèi)部圖,鏡頭聚焦在一件唐代唐三彩馬身上——文物說明牌上寫著“公元7世紀中國唐代文物,1920年由英國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于敦煌”。
“看到這個了嗎?”莫里亞蒂指著說明牌,突然提高了聲音,“這就是‘認知引導’的第一步!Q組織花了幾十年,偷偷修改全球博物館的中國文物說明牌——把‘掠奪’改成‘發(fā)現(xiàn)’,把‘走私’改成‘交流’,把‘1900年敦煌藏經(jīng)洞被盜’改成‘國際學者共同保護’……”
他猛地轉身,鏡片后的眼睛死死盯著被按在地上的唐仁,又像是透過唐仁,看著所有他想“修正”的人:“但這還不夠!普通人只會看說明牌,不會真的‘相信’!所以我們需要芯片里的‘歷史修正程序’——那不是成員名單,是一套能通過龍涎香共鳴觸發(fā)的‘記憶錨點’!”
“記憶錨點?”唐仁愣了,沒聽懂。
“就是讓你們‘主動忘記’!”莫里亞蒂狂笑起來,“純龍涎香樣本能激活芯片,芯片會向周圍釋放特定的腦電波頻率,配合我們在倫敦唐人街布置的‘忘川水’噴霧,就能讓接觸到的華人產(chǎn)生‘記憶偏差’——看到唐三彩,會覺得‘本來就該在英國’;聽到敦煌,會覺得‘國際保護是對的’;甚至提到你父親的冤案,秦風,你都會覺得‘或許Q說得對’!”
秦風此刻正抓著排水管往下滑,耳機里傳來KIKO緊急接入的實時音頻——她黑進了大本鐘頂端的監(jiān)控麥克風,把莫里亞蒂的話一字不落地傳了過來。聽到“記憶錨點”時,他的手猛地一僵,排水管在掌心磨出火辣辣的疼。
原來芯片里根本不是成員名單。Q組織故意放出假消息,讓所有人以為他們要保護名單,實際上,他們要的是這套能篡改集體記憶的程序。
“1900年舊金山是‘小試牛刀’,現(xiàn)在倫敦是‘升級版’!”莫里亞蒂的聲音在雨里炸開,帶著瘋狂的野心,“等我們用黃金面具里的芯片激活程序,再拿到青銅城的純龍涎香樣本擴大范圍……不出半年,全球華人都會‘忘記’自己的歷史,接受我們給的‘新故事’!到時候,誰還會記得敦煌?記得圓明園?記得那些被搶走的文物?”
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張地圖,倫敦唐人街被標成了紅色,周圍的博物館、學校、地鐵站都標著黃色圓點?!斑@些圓點都是我們布置的‘發(fā)射器’,只要程序激活,龍涎香濃度達標,整個倫敦的華人都會成為‘試驗品’!”莫里亞蒂指著地圖,像在展示一件完美的藝術品,“等倫敦成功了,就推廣到紐約、巴黎、悉尼……總有一天,全世界都會‘相信’我們寫的歷史!”
“你瘋了!”唐仁氣得渾身發(fā)抖,掙扎著要撲過去,卻被黑衣人死死按住,“你們這群強盜!篡改歷史會遭天譴的!”
“瘋?”莫里亞蒂低頭看著他,眼神里帶著憐憫,又帶著傲慢,“這叫‘進步’。歷史本就是勝利者書寫的,我們只是讓它‘更合理’而已。你看現(xiàn)在的年輕人,誰還會為了一件‘舊瓶子’跟英國政府抗議?等我們的程序生效,他們只會覺得‘文物在博物館里挺好’——這難道不是和平?”
和平?用遺忘換來的和平?秦風在排水管上停下動作,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流,分不清是雨還是別的。他想起蘇晴父親的信,想起白軒齡日記里的“群體催眠術”,想起父親當年拼了命要毀掉的芯片——原來他們要阻止的,根本不是簡單的“記憶控制”,是一場針對整個華人族群的“歷史抹殺”。
父親當年研究“腦電波與記憶提取”,恐怕早就發(fā)現(xiàn)了Q組織的這個計劃。他發(fā)表論文,是為了摸清程序的原理;他搶芯片,是為了毀掉這個“記憶錨點”;他被誣陷,是因為Q絕不能讓這個計劃曝光。
“秦風肯定在聽吧?”莫里亞蒂突然對著空無一人的平臺邊緣笑了,像是知道他在監(jiān)聽,“你以為扔了假面具就有用?真面具在你手里,青銅城的坐標也在你手里——但你拿不到純龍涎香樣本,永遠激活不了芯片,也永遠不知道程序的核心代碼!”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蠱惑的惡意:“想救你父親的名聲嗎?想保住你們的歷史嗎?來黑石化工廠找我。那里有純樣本,有另一半青銅城圖,還有你父親當年沒說完的話。不過……你得快點,我的人已經(jīng)開始往唐人街運‘忘川水’了,明天天亮,第一波噴霧就要開始了。”
說完,他關掉屏幕,轉身對黑衣人下令:“把這個胖子帶下去,關到化工廠的倉庫。秦風要想救人,就得乖乖來見我?!?/p>
“是!”
唐仁還在怒罵,卻被黑衣人堵住嘴,拖進了樓梯間。平臺上只剩下莫里亞蒂一個人,他站在石欄邊,望著泰晤士河的方向,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鏡片上蒙著一層水霧,卻掩不住眼底的狂熱。
遠處,秦風終于滑到了鐘樓中層的平臺,翻身跳了下來。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胸口劇烈起伏,耳機里還回蕩著莫里亞蒂的話——“明天天亮,第一波噴霧就要開始了”。
他拿出手機,撥通林默的電話,聲音因為急促的呼吸有些發(fā)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林默,計劃提前?,F(xiàn)在就去黑石化工廠,必須在天亮前拿到純樣本,救出唐仁?!?/p>
電話那頭的林默沉默了一秒,隨即傳來堅定的聲音:“收到。我已經(jīng)在化工廠附近了,暗渠入口找到了,正在準備潛水裝備?!?/p>
“蘇晴呢?”
“她帶著國慶在安全屋,KIKO在遠程協(xié)助,正在破解化工廠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
秦風深吸一口氣,擦掉臉上的雨水,看向泰晤士河入??诘姆较颉S暌挂琅f濃重,但他知道,黑石化工廠里藏著的不只是純龍涎香樣本,還有阻止這場“歷史修正計劃”的唯一希望。
父親當年沒完成的事,他必須完成。
他不能讓華人忘記自己的歷史,更不能讓Q組織用謊言掩蓋真相。
“我馬上過去。”秦風掛斷電話,轉身沖進了通往地面的樓梯。雨水在他身后飛濺,像一道劈開黑暗的劍。大本鐘的鐘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倒計時的節(jié)拍,而是沖鋒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