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沒有退縮,徑直走向布告欄。
我一行一行,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找“周海棠”三個字。
“讓開!”
我還沒找到,忽然就被人扯了一把,又是張琳琳,“周海棠,你個吊車尾,名字從底下往上找,三秒鐘都不到,怎么還占著位置不走!”
“哈哈!張琳琳說話是有點藝術(shù)在的!”
隨張琳琳來的幾個男孩女孩們跟著笑。
無聊!
我不打算理她們,甩開張琳琳的手,站回原位,繼續(xù)找自己的名字。
“周海棠!你聽不懂話嗎?我叫你讓開!”張琳琳似乎更氣了,再次拽我,這次力氣更大,我差點摔倒。
也是突然這一晃,我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周海棠,年級78名,排名中游。
我勉強(qiáng)站好,再定睛一看,79名,張琳琳。
瞬間也不氣了,反而露出個大笑臉,伸手敲了敲兩個名字。
“你說得沒錯,果然該從后面開始找起,這不,就先找到你的名字了——張!琳!琳!”
張琳琳不敢置信地看向成績表,當(dāng)看清張琳琳排在周海棠之后時,臉色變得“十分好看”,像吞了八百只蒼蠅。
她有點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氣的。
“你!我不信!怎么可能,你上次月考還是倒數(shù)第一!你作弊!你肯定作弊了!”
我懶得理她,也對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沒了興趣,我拍拍被她拉扯到的袖子,轉(zhuǎn)身就走,丟下一句:“對,你去告老師吧?!?/p>
她告沒告老師我不知道,反正沒有任何老師找我談過話。
張琳琳也再沒出現(xiàn),對我冷嘲熱諷過,有一次上廁所,聽隔壁說起她。
好像與小米打過一架,又好像是單方面挨打。
總之,兩人徹底鬧掰。
而我,更努力地學(xué)習(xí)。
期末考試時,從班里的中游,一下子沖到了第十名。
爸爸看到我的成績單,愣了半天,然后抱著我,哭了。
那是媽媽走后,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
“花花長大了?!彼煅手f。
小米也很高興,放學(xué)路上,她買了根冰棍塞給我。
“算你厲害,沒白費(fèi)我天天護(hù)著你?!彼f著,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我咬著冰棍,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我想,媽媽一定在天上看著我,她看到我現(xiàn)在有人疼、有人幫,肯定也會笑的。
初三那年,爸爸帶回來一個阿姨。
阿姨姓王,最初是爸爸的甲方對接,說話總是笑瞇瞇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
她第一次來我家,給我買了一條新裙子,淡藍(lán)色的,上面繡著小碎花。
“花花穿這個肯定好看?!彼f著,就想幫我試穿。
我往后退了一步,有點別扭。
媽媽走后,除了小米和林老師,我很少跟人這么親近。
爸爸在旁邊搓著手,有點尷尬:“花花,快謝謝王阿姨?!?/p>
王阿姨沒生氣,只是笑了笑:“沒關(guān)系,慢慢來。我先放這兒,你想穿的時候再穿?!?/p>
那天中午,王阿姨在我家做了飯。
她做了糖醋小排,跟媽媽做的味道很像。我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怎么了?不合胃口嗎?”王阿姨趕緊問,聲音輕輕柔柔的。
“不是?!蔽覔u搖頭,“很好吃,像我媽媽做的?!?/p>
王阿姨愣了一下,然后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喜歡吃,阿姨以后經(jīng)常做給你吃?!?/p>
從那以后,王阿姨經(jīng)常來我家。
她會幫爸爸洗衣服,會收拾我亂糟糟的房間,會在我寫作業(yè)累了的時候,端來一杯熱牛奶。
她從不提我媽媽,也從不說讓我認(rèn)她當(dāng)媽媽,只是默默地做著這些事。
小米說:“這個阿姨好像還不錯。”
林老師也說:“你爸爸一個人不容易,有人幫著照顧你,挺好的?!?/p>
我慢慢開始接受王阿姨。
有次我發(fā)燒,夜里燒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一直在給我擦額頭,喂我喝水。
第二天醒來,看到王阿姨趴在我的床邊睡著了,眼里全是紅血絲。
“阿姨。”我輕輕喊了一聲。
她一下子醒了,趕緊摸我的額頭:“不燒了就好,嚇?biāo)腊⒁塘??!?/p>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再有個媽媽,好像也不是那么難接受。
中考結(jié)束那天,爸爸和王阿姨領(lǐng)了證,一周后,爸爸因為業(yè)績好,升上了經(jīng)理。
爸爸很高興,抱著我和王阿姨,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以后,我再也不讓你們娘倆受委屈了!”
他第一次稱我和王阿姨為“娘倆”,王阿姨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我看著他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媽媽,你看到了嗎?
我們現(xiàn)在過得很好,爸爸有了新的伴兒,我也……快要有家了。
中考成績出來了,我考得極好,超出預(yù)料之外,被市重點錄取。
爸爸提議請個假帶我們出去旅游。
我們仨并排站在三亞蔚藍(lán)、一望無際的海邊,靜靜地看著夕陽落下,余輝照得海平面熠熠生光。
我以為,我們都以為,日子可以這么美好地過下去。
卻不料,如偶像劇一般狗血的情節(jié)展開了……
曾經(jīng)做過移植手術(shù)的繼母,出現(xiàn)了慢性排異反應(yīng)。
剛開始,還只是簡單的眼部干澀、易疲勞。慢慢的,出現(xiàn)虹視、視線模糊。
到后來,實力明顯下降,出現(xiàn)管狀視野,日常生活都出現(xiàn)了障礙。
而這一年,我剛上高一。
繼母長期的疾病痛苦和巨額的醫(yī)療費(fèi)用使我們這剛建立的小家又搖搖欲墜。
爸爸賣掉了車子,東拼西湊,一筆又一筆的治療費(fèi)砸進(jìn)醫(yī)院。
不夠。
還是不夠。
爸爸不得不在下班再干起跑腿、外賣的兼職。
仍然是杯水車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