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閣的空氣正在迅速變味。那不是食物腐壞的酸臭,而是一種更令人窒息的東西——希望,
正在一絲一絲地腐爛。圍城的第三天,角落里還能聽到伙計們壓低聲音,
竊竊私語著突圍的可能。第五天,有人為了一瓢清水起了爭執(zhí),若非陸管事及時趕到,
幾乎要動起手來。第七天,后廚負責采買的老陳,獨自對著半空的米缸,
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他在這兒干了三十年,從未見過這般光景。到了第九天,
連爭吵和哭泣都消失了。大堂里再也聽不見交談,只剩下一種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被偶爾響起的壓抑干咳聲打斷。有人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眼窩深陷,
像失了魂的游魂;有人則偷偷藏好了全部家當,坐在角落里,目光呆滯地盯著大門,
仿佛在等待逃命的號角,又像是在等待死亡的宣判。城主府的衛(wèi)隊像一圈不斷收緊的鐵桶,
將多寶閣圍得密不透風。那面孫家的黑色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每一個看到它的人,
都仿佛能嗅到空氣中那股山雨欲來的血腥味。謠言,像初春的霉斑,
在最陰暗的角落悄然滋生,然后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奥犝f了嗎?
孫家那邊故意放出的消息……說咱們閣主,早就卷了閣里所有的活錢,
從密道跑了……”“不可能!閣主不是那種人!”一個年輕伙計激動地反駁,
但聲音里卻透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虛弱。“可……可我們確實二十來天沒見著閣主了!
而且你不想想,孫家和城主府為什么只圍不攻?不就是因為這里已經是個空殼子,
他們想把我們當猴耍,把我們活活困死,逼我們自己散伙嗎?”這番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精準地刺入每個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陸國平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他一遍遍地向伙計們解釋,安撫,甚至怒斥,可他的聲音在巨大的恐慌面前,
顯得那么蒼白無力。有那么幾次,他看見大小姐沖舒婕悄悄召集了幾名最忠心的親衛(wèi),
在后院低聲商議著什么,地圖在他們手中展開又迅速收起。葉不閑看在眼里,卻并未阻止。
他只是搬了張?zhí)珟熞?,坐在后院的天井下,手里捧著一本不知從哪翻出來的舊書。
但他反復捻動的書頁一角,已經因為指尖的汗?jié)n而變得柔軟起皺。他每隔一炷香的時間,
就會下意識地瞥一眼日影的變動,計算著什么。然而,每當有惶恐的目光投向他時,
他總能恰到好處地抬起頭,給對方一個平靜甚至略帶閑適的眼神,
仿佛門外那些殺氣騰騰的衛(wèi)兵,真的只是戲臺上的布景。這種詭異的平靜,
直到圍困的第十三天午后,被一聲凄厲的慘叫徹底劃破。后院的一處偏門傳來劇烈的騷動。
沖舒婕組織的突圍行動,就在剛才,以最慘烈的方式失敗了。趁著衛(wèi)兵換防的間隙,
兩名親衛(wèi)試圖從廢棄的暗渠水道潛出。然而,他們剛一露頭,
一支早已等候多時的羽箭便呼嘯而至,精準地射穿了其中一人的肩膀!衛(wèi)兵們沒有下殺手,
而是將那個受傷的親衛(wèi)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回去。然后,
當著多寶閣所有能看到這一幕的人的面,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脆響,打斷了他另一條腿,
再將他扔回門內?!胺采贸稣?,殺無赦!”冰冷的聲音,如同喪鐘,
敲碎了所有人最后一絲僥幸。密室中,沖舒婕用清水沖洗著傷口,動作機械,眼神空洞。
突圍的失敗,忠心下屬的慘狀,以及對父親安危的極度擔憂,像三座大山,
幾乎將這個一向剛強的姑娘徹底擊垮。她走到后院,遠遠地,
就看見了那個依舊坐在樹下看書的身影。一股無名之火猛地從心底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