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風城的劉海黏在布滿血絲的眼睫上，胡茬亂糟糟纏滿腮邊，瞧著像是熬了好幾個通宵。
身上隱隱飄來一股異味。
這對嗅覺敏感的她來說，簡直是難以忍受的冒犯。
“姐姐！你沒事吧？”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底是藏不住的慌亂，“你怎么要替他擋？萬一我失手傷了你，怎么辦？”
“你放開我，我們已經沒關系了。”
許婉星用力抽手，他卻攥得更緊。
“我不放！”他急得聲音發(fā)顫，“這段時間我沒日沒夜地找你！”
“你怎么這么狠心，連個電話、條消息都不肯給我？我快瘋了！”
“我找遍了你的同事朋友，他們都串通好瞞我?！?/p>
“最后沒辦法，我去派出所報假警，說未婚妻失蹤了，才拿到這個地址……姐姐，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想像以前那樣，湊過來癡纏她，把她抱進懷里親軟了，她就會笑著原諒所有。
可一股生理性的厭惡猛地竄上來，許婉星攢足力氣，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你太臟了，別碰我！”
臉被打得偏向一邊，他卻像沒知覺似的，紅著眼眶哀求：
“姐姐，別不要我……”
她接過蘇宴涵遞來的濕巾，反復擦著被他碰過的手，直到皮膚發(fā)紅才停下：
“我們分手了，徹底分了，你聽不懂嗎？”
裴風城早料到她會抗拒，卻沒想她態(tài)度這么堅決：
“給我個解釋的機會行不行？你不能讓我不明不白被判死刑，姐姐，這對我不公平?！?/p>
“這里面有誤會，我都能說清楚的。殺人還要等判決書呢，對不對？”
許婉星太清楚他的纏勁，讓蘇宴涵先離開，免得遭殃。
蘇宴涵確認了三遍“你真的可以嗎”，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這種歇斯底里的分手戲碼，七年前她就演過一次，不想再難堪。
找了家咖啡店，兩人面對面坐下。
店里都是膩歪的情侶，唯獨他們倆，格格不入。
裴風城睜著小狗似的亮眼睛盯著她，伸手想碰她：“姐姐，你手冷不冷？我……”
許婉星往后靠在椅背上，別開目光：“給你十分鐘。”
他立刻斂了笑，一字一句咬得極清：“好。陳苗跟我從小認識，她一直喜歡我，但我不喜歡她?！?/p>
“這些年她跟我們五個組了兄弟團，年輕氣盛時，六個人確實沒分寸?！?/p>
“我和她那個孩子，是我犯的錯，我認?！?/p>
“但我發(fā)誓，跟你在一起后，我從沒變過心，對她只有友誼和愧疚。姐姐，你信我?！?/p>
他說得飛快，握杯子的手止不住發(fā)抖，像極了第一次跟她表白時的緊張。
可對面的女人，沒像從前那樣寵溺地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姐姐，我真的就這些事，沒再瞞你了?！?/p>
“可你說過，她是你最喜歡的黑櫻桃味，說了無數遍。你認定的事，會有假嗎？”
“不是的！”他急著辯解，“我就是找個年輕點的氣味形容她，隨口說的，沒想到你這么在意……”
“你在醫(yī)院維護她，照顧她，趕我走，也是假的？”
“她拿自殺要挾我，我沒辦法……”
許婉星看了眼時間，沒讓他再說下去：“算了，都過去了。真真假假，于我都不重要了?！?/p>
“姐姐，我解釋過了！我最愛的人是你，我們和好，好不好？”
他從懷里掏出個小盒子，打開是對銀戒，“這是五周年的禮物，我親手做的，上面還有我們相識的日期，還沒來得及給你戴……”
“不用了。”
許婉星猛地站起來，帶倒了手邊的咖啡杯，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她執(zhí)拗地不讓他幫忙收拾，“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信任了，不可能復合。你明白嗎？”
“看到你，我就會想起你和陳苗的那些事，想起你跟你兄弟們說的那些惡心話……”
“就像這杯子，碎了就是碎了，回不去了。”
“好聚好散吧?！?/p>
裴風城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四肢都發(fā)顫。
“姐姐！你別不要我！姐姐——”
等他回過神，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里，再也尋不到了。
許婉星一路小跑，在心里反復告誡自己：
不要回頭！不要心軟！別再讓自己變得可悲！
直到肩頭被人輕輕拽住，她驚得叫出聲。
“婉星，別怕，是我?！碧K宴涵的聲音帶著喘息，“你跑這么快，地上有冰，小心滑倒?！?/p>
他大口哈著白氣，眼鏡片上蒙了層白霧，樣子有點滑稽。
許婉星心里的陰霾忽然散了些。
“你……還沒回家？”
“等你啊?！?/p>
他笑了笑，鏡片后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以前晚自習，你總最后一個走，我也總等著?！?/p>
“那今天，能讓8號蘇宴涵同學，送班長回家嗎？”
許婉星忍不住笑了，眼角剛結的淚被這笑意劃斷，順著臉頰落進衣領里，帶著點微暖的溫度。
路燈下，兩個一長一短的影子并排走著。
像極了十八歲那年，放學后一起回家的少年和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