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撕裂漆黑的天幕，炸雷緊跟著砸下來，震得林石頭家那三間破茅屋簌簌發(fā)抖。一道黑影劃過天空砸落在石頭的破茅屋上，泥漿混著朽木，轟然坍塌。冰冷的雨水，裹著土腥味，狠狠灌進(jìn)嘴里。
林石頭沒喊救命，十七歲的身體瘦得像麻桿，力氣卻從腳底板涌上來。他就像泥鰍一樣在泥濘的梁柱縫隙里拼命扭動。胳膊被劃破，火辣辣疼。顧不上了，活著比什么都重要。腦袋剛鉆出廢墟堆，身后“轟隆”一聲，最后半堵土墻拍在他剛才蜷縮的地方，濺起一人高的泥浪。
雨下的更大了，雨水砸在臉上生疼。林石頭趴在泥水里，渾身透涼，大口喘著粗氣。家就這樣沒了。就剩一堆爛泥和斷木頭。他抹了把臉，泥水混著血水往下淌。遠(yuǎn)處村子方向，隱約有哭喊聲傳來，這鬼天氣，倒霉的不止他一家。
“呸！”他吐掉嘴里的泥，撐著發(fā)軟的腿站起來?？蓿靠藿o老天爺看？沒用。得找點(diǎn)能用的東西。他在自家“遺址”上扒拉。半袋泡脹的糙米，一把豁口的柴刀……聊勝于無。手指在冰冷的泥漿里摸索，突然碰到個(gè)硬東西。不是石頭，滑溜溜的，像……皮子？
他用力拽。一本巴掌大的舊書被扯了出來，裹滿黑泥污。奇怪，家里什么時(shí)候有這東西？他爹娘走得早，留下的破碗都數(shù)得清。林石頭就著雨水胡亂抹掉書上的泥。不是紙，也不是布，黑乎乎的皮子，冰涼，浸了水居然一點(diǎn)不軟爛。借著又一道慘閃電發(fā)出的光芒，他看到封面上空蕩蕩，一個(gè)字沒有。翻開來，里面倒是有字，密密麻麻，歪歪扭扭。
“嚯！”林石頭樂了，扯動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誰家小孩尿炕畫的地圖？比隔壁二狗子鬼畫符還難看懂?！?傷口流下的鮮血順著雨水滴落在書本上，迅速被吸收，突然這些字像一堆擠在一起的黑色小蝌蚪，在濕漉漉的書頁上……微微扭動？他眨眨眼，再看，又不動了。難道是眼花了？
冷風(fēng)夾著雨灌進(jìn)脖子，他打了個(gè)哆嗦。不管那么多了，先找個(gè)地方躲雨。這個(gè)時(shí)候想起瘸腿的瘸叔，每次見他餓肚子，總會從懷里摸出半塊硬餅子塞過來?！笆^，活著，就有奔頭?！?瘸叔的話在耳邊響。奔頭？他攥緊了那本怪書，冰涼的觸感反而讓他清醒了點(diǎn)?；钪?，對，先活著。
他胡亂把書塞進(jìn)懷里，貼著心口。冰涼刺骨，激得他一哆嗦。抱著那點(diǎn)可憐的“家當(dāng)”，深一腳淺一腳往村后廢棄的山神廟挪。那是唯一能躲雨的地方了。破廟漏風(fēng)漏雨，但總比露天強(qiáng)?？s在還算干燥的角落，懷里那本書的涼意越來越明顯，像揣了塊冰。他忍不住又掏出來。
廟外，暴雨如注，砸在殘破瓦片上，噼啪作響。廟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穩(wěn)定下來的林石頭借著微弱的光線再次看向那本書。那些蝌蚪文……在動！不是眼花！黑色的小點(diǎn)，在泛黃的皮子上緩緩游移、糾纏，仿佛有生命。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比廟里的穿堂風(fēng)還冷。
他猛地合上書，心怦怦狂跳。這玩意兒……邪門！正想把它扔得遠(yuǎn)遠(yuǎn)的，一道閃電劈下，光芒透過跑廟殘破的屋頂照亮在他合攏的書封上。書皮上，那空白處，光芒照射過的地方，竟緩緩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的人臉輪廓似笑非笑！輪廓的眼睛位置，是兩點(diǎn)深不見底的黑暗。
林石頭手一抖，冰冷的書“啪嗒”掉在腳邊的爛草堆里。月光消失了，人臉也消失了。廟里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