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為求功名利祿，義弟反目成仇
陳洵開始失眠。
他夜里睡不著，白天精神恍惚。有好幾次，李珩和他說話，他都聽不見。
李珩以為他是因為科舉失利，心情郁結(jié)，也沒多問，只是每日從外面帶些他愛吃的小食回來，變著法地開解他。
李珩越是這樣，陳洵心里就越是煎熬。
那張門客又來找過他兩次。一次是送來一盒上好的湖筆徽墨，說是高大人賞識他的才華。另一次，是帶來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說是高大人體恤他生活清貧。
陳洵沒敢收。
張門客把東西放下，冷笑著說：“陳秀才，這是高大人給你的體面。你若是不接著，下一次來的，可能就是大理寺的官差了。你要想清楚，是你一個人的前程重要，還是你和你那義兄兩個人的性命重要。”
這話像是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讓陳洵渾身冰冷。
他怕了。
他怕失去這個唯一的晉升機會，更怕拒絕之后，高廉的報復(fù)。他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落魄書生，怎么跟朝中新貴斗？
他開始留意李珩的動向。
李珩每天早出晚歸，生活極有規(guī)律。那把暗格的鑰匙，就掛在他貼身的腰帶上。
陳洵覺得自己像個賊。每次看到李珩坦蕩的眼神，他都覺得自己骯臟不堪。
這天夜里，李珩被緊急召去軍中議事，說是西夏那邊有異動，可能要到天亮才能回來。
機會來了。
陳洵在自己房里來回踱步，手心全是汗。桌上的油燈，火苗不住地跳動，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像個鬼魅。
他天真地想著，這只是一個捷徑。只要拿到摹本，高大人得了好處，自然會為他鋪路。兄長那邊，圖錄原物還在，神不知鬼不覺，誰都不會發(fā)現(xiàn)。等自己當了官，再好好報答兄長。
這個念頭，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他摸進李珩的房間。
房間里很整潔，一股淡淡的汗味混著皂角的清香。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是兄長的味道，是這個家里讓他感到安心的味道。
可現(xiàn)在，他卻要親手毀掉這份安心。
他走到床邊，掀開床板，找到了那個暗格。他沒有鑰匙，但他是個讀書人，有的是巧思。他用一根發(fā)簪，在鎖孔里撥弄了半天，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檀木盒子靜靜地躺在里面。
陳洵的手在發(fā)抖。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卷用黃綾包裹的圖軸。他小心翼翼地展開圖軸，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只見上面山川、河流、關(guān)隘、兵力部署，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他不敢多看，從懷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筆墨和上好的宣紙，開始臨摹。
他自幼擅長書畫，模仿別人的筆跡，更是惟妙惟肖。他畫得很快，每一個細節(jié)都不放過。
冷汗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淌，滴在紙上，洇開一小團墨跡。
就在他快要畫完的時候，院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是李珩回來了！
陳洵嚇得魂飛魄散，手一抖，筆掉在了地上。他慌忙把臨摹的圖卷揣進懷里，將原圖放回盒子，鎖上暗格，恢復(fù)原樣。
他剛做完這一切，房門就被推開了。
李珩站在門口，看到他，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我房里？”
陳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強作鎮(zhèn)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兄長……我……我睡不著，看你房里有本書，想借來看看?！彼S手指向桌上的一本兵書。
李珩沒有懷疑。他太信任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義弟了。
他只是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败娭惺露?，今晚不回來了。我回來取件東西。你早點睡吧?！?/p>
說完，他從懷里取了一樣?xùn)|西，又匆匆走了。
陳洵靠著墻壁，緩緩滑坐在地，渾身都被冷汗?jié)裢噶恕?/p>
第二天，他把摹本交給了張門客。
張門客驗過之后，滿意地點點頭，交給他一個信封。
“這里面，是高大人為你安排的。三日后，你拿著這封信，去吏部報道，出任滄州府的一名判官。另外，高大人讓我提醒你，這件事，你知道，他知道。若是有了第三個人知道……”
陳洵打了個冷戰(zhàn)?！拔颐靼??！?/p>
他拿著那封信，像是拿著一塊烙鐵。
他以為事情到此就結(jié)束了。他天真地以為，自己即將踏上青云之路。
他不知道，這只是深淵的開始。
三天后，一隊官兵突然沖進了小院，不由分說，將李珩拿下。
罪名是：監(jiān)守自盜，泄露軍機。
為首的官差，出示了證據(jù)：一封李珩與西夏密探來往的書信，信上的筆跡，與李珩的字跡一模一樣。還有一張五十兩的西夏銀票，是從李珩的枕下搜出來的。
李珩看著那些東西，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越過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落在了站在院門口的陳洵身上。
陳洵穿著一身嶄新的官服，臉色慘白，不敢與他對視。
李珩什么都明白了。
他沒有掙扎，也沒有辯解。他只是看著陳洵，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失望和悲哀。
那眼神，像一把刀，插進了陳洵的心里。
他想起了那晚，李珩匆匆回來，取走的東西。那是一方印章。那封偽造的信上，蓋的正是那方印章。
原來，圈套早就設(shè)好了。他偷走的摹本，只是為了讓高廉確認圖錄的真?zhèn)?。而他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那顆用來扳倒李珩，并且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
他將自己的義兄，親手推入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