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金殿辯誣無(wú)門，英雄刺配滄州
大理寺的天牢，又濕又冷。
稻草上混著血腥和霉味，老鼠在角落里吱吱地叫。
李珩被鐵鏈鎖在墻上。他身上全是傷，是嚴(yán)刑逼供留下的。但他一聲沒吭。
審他的人是高廉。
高廉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手里端著一盞熱茶，悠閑地看著遍體鱗傷的李珩。
“李教頭，何必呢？你只要認(rèn)了，我保你留個(gè)全尸?！?/p>
李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他看著高廉，就像在看一個(gè)死人。
“我無(wú)罪?！彼穆曇羯硢。總€(gè)字都清晰無(wú)比。
高廉笑了?！坝袥]有罪，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李珩面前，用馬鞭抬起他的下巴。
“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huì)。歸順我，為我所用。這禁軍教頭的位置，還是你的。甚至，比這更高的位置，我也能給你。”
李珩的目光，冷得像冰。
他猛地一偏頭，躲開馬鞭，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朝高廉的臉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呸！”
血沫濺在高廉華貴的官袍上，格外刺眼。
高廉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舉起馬鞭，狠狠地抽在李珩的身上。
“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
鞭子帶著風(fēng)聲，一下下地落下。皮開肉綻。
李珩咬著牙，一聲不吭。
金殿之上，氣氛肅殺。
李珩被兩名獄卒押著，跪在冰冷的金磚上。
滿朝文武，分列兩旁，沒人敢為他說話。高俅和蔡京，坐在高位，冷眼旁觀。
主審官，依然是高廉。
“傳證人，陳洵?！?/p>
陳洵穿著一身七品官服，從殿外走了進(jìn)來。他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跪在下面的李珩。
他的聲音在發(fā)抖，但還是把早已背熟的證詞，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他說，他曾親眼看見李珩深夜與一黑衣人見面，收受銀票。
他說，他還曾無(wú)意中聽到李珩抱怨朝廷，言語(yǔ)中多有投靠西夏之意。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情真意切。
每說一句，李珩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當(dāng)陳洵說完最后一句“以上所言，句句屬實(shí)，若有半句虛假，甘受天打雷劈”時(shí)，李珩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聲，笑得渾身發(fā)抖，鐵鏈嘩嘩作響。
那笑聲里，充滿了無(wú)盡的悲涼和絕望。
他放棄了辯解。
面對(duì)這樣的背叛，任何語(yǔ)言都是蒼白的。他能說什么？說自己看錯(cuò)了人？說自己十幾年的兄弟情義喂了狗？
他什么都不想說了。
他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龍椅上的皇帝。那目光里沒有求饒，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死灰。
他用沉默，對(duì)抗著這整個(gè)朝堂的骯臟與虛偽。
高廉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竟涌起一絲莫名的煩躁。他要的是李珩的屈服，是他的求饒，而不是這種決絕的沉默。
這讓他感覺，自己輸了。
“人證物證俱在，李珩，你還有何話可說？”高廉冷冷地問道。
李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宣判結(jié)果下來了。
免去死罪，刺配滄州牢城。永不敘用。
在被押赴滄州的頭一天晚上，高廉私下來到了天牢。
他屏退了左右，一個(gè)人站在李珩的牢房外。
“后悔嗎？”他問。
李珩沒有睜眼。
高廉自顧自地說著：“我真的很欣賞你。你的槍法，你的骨氣，都是上上之選。我本想把你打造成我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可惜，你不識(shí)抬舉。”
他頓了頓，語(yǔ)氣里帶著一絲惋惜，和一種扭曲的控制欲。
“若你當(dāng)初為我所用，何至于此？陳洵那種貨色，也能踩在你的頭上。你知道嗎，他現(xiàn)在是滄州府的判官。你們很快就會(huì)見面的?！?/p>
他看著李珩依然毫無(wú)反應(yīng)，終于失去了耐心。
“好好享受吧，李教頭。滄州牢城，是個(gè)‘好地方’。”
高廉走了。
李珩緩緩睜開眼睛，看著頭頂那一方小小的、透著月光的天窗。
曾經(jīng)，他和陳洵一起躺在院子的槐樹下，看天上的星星。陳洵指著最亮的那顆星說：“兄長(zhǎng)，你看，那是天樞星，是北斗七星之首，就像你一樣，永遠(yuǎn)守護(hù)著我?！?/p>
現(xiàn)在，他的天，塌了。
那顆星，也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