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區(qū)那些模糊的人影似乎動了一下,數(shù)道目光遲緩地投過來。我沒有看她們,肺葉灼痛,像個破風箱般撕扯著稀薄的空氣,跌跌撞撞沖向診所大門。
玻璃門感應(yīng)打開,深夜?jié)窭涞慕诛L裹挾著汽車尾氣的味道,猛地灌了我滿頭滿臉。我一個趔趄,撲倒在人行道冰涼的磚面上。膝蓋磕得生疼,手掌擦破,火辣辣的。
嘔吐感瘋狂上涌。我撐起身,干嘔了幾下,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眼前全是那片人皮墻壁,是林薇蒼白的臉,是那滴落的血珠,是那個微笑……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遲疑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站在幾步外,略帶警惕地看著我。
我猛地抬頭,牙齒得得作響,試圖組織語言:“里…里面……人皮……報警!快報警!”聲音嘶啞破碎,連自己都聽得陌生。
保安皺起眉,臉上的懷疑更深了:“沈氏醫(yī)療美容?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幫你叫車嗎?”他顯然把我當成了手術(shù)不良反應(yīng)或者精神不穩(wěn)定的客人。
“不!是真的!”我?guī)缀跏羌饨谐鰜?,掙扎著站起,抓住他的胳膊,“地下室!他殺了很多人!我朋友還在里面!”
我的激動似乎讓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他稍稍用力,想掙脫我的手,語氣帶著程式化的安撫:“好了好了,小姐,冷靜點。沈醫(yī)生是名醫(yī),不會有什么事的。你可能只是太緊張了。需要我?guī)湍懵?lián)系家人嗎?”
絕望像冰水澆頭。他不信。這光鮮的診所外殼,那個“神醫(yī)”的光環(huán),是如此堅固的屏障。
我不能留在這里。他隨時可能出來。那個保安……他袖口露出的手表,看起來價格不菲。一個保安怎么可能戴得起那種表?
細思極恐。
我猛地松開他,向后退去,眼神驚恐地掃過診所大門。
“喂!小姐!”保安喊了一聲,卻沒真正追上來。
我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沖進夜幕,鉆進最近的一條小巷陰影里,背部緊貼冰冷潮濕的墻壁,大口喘息,心臟快要跳出胸腔。遠遠地,似乎看到那保安拿起對講機,低聲說著什么,目光朝我這個方向掃了過來。
不能再信任任何人。
我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眼。110。三個簡單的數(shù)字,我卻按錯了兩次。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喂?報警!我……我要報警!長青路27號,沈氏醫(yī)療!地下室……全是人皮!我朋友被……殺人!他在殺人!”
接線員的聲音保持著職業(yè)的平靜:“女士,請冷靜,慢慢說,具體地址是長青路27號對嗎?您能確認您朋友目前的情況嗎?您是否安全?”
“我逃出來了!但他還在裡面!林薇!我朋友叫林薇!你們快來!快??!”語無倫次。
“好的,我們已經(jīng)記錄,會立刻派警員前往。請您保持電話暢通,在安全地點等待……”
我掛斷電話,滑坐在冰冷的牆根,抱住膝蓋,縮成一團。警笛聲,快點響起來吧。求求你們,快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凌遲。巷子外車流駛過,燈光偶爾掃入,映亮垃圾桶和斑駁的牆面。沒有警笛聲。
十分鐘。十五分鐘。
為什麼還沒來?
冷汗順著脊柱往下淌。那個保安……他剛才真的只是在安撫一個“精神失?!钡目腿藛??他對講機那邊的是誰?沈醫(yī)生知道了嗎?他處理完林薇……是不是就要來找我了?
我不能在這裡等死。
掙扎著爬起,腿腳發(fā)軟。我探頭看向巷口,診所門前的路燈下空無一人。那個保安不見了。
一股強烈的不安攥緊了心臟。
我咬緊牙關(guān),貼著牆根的陰影,開始向遠離診所的方向移動。必須離開這裡,找個地方躲起來,直到警察真的趕到。
剛走出幾步,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心臟驟停了一拍。誰?
震動執(zhí)拗地響著,在寂靜的巷子裡格外驚心。
鬼使神差地,我劃開了接聽,將手機貼到耳邊,沒有出聲。
電話那頭,先是一段細微的、穩(wěn)定的呼吸聲。
然後,是那個聲音。溫和,清晰,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笑意,透過電波,直接鑽進我的腦髓。
“跑什麼呢?”
輕飄飄的三個字。
“遊戲才剛開始?!?/p>
電話掛斷,忙音單調(diào)地響起。
我僵在原地,手機從顫抖的手中滑落,砸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屏幕瞬間碎裂開來,像一張猙獰的蛛網(wǎng)。
他知道了。
我的號碼。我的行蹤。他甚至享受這種追逐。
遠處,夜空中,隱隱約約的,似乎終於傳來了警笛聲。
很遙遠,飄忽不定。
而我卻感到一種更深的寒冷,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我徹底淹沒。
碎裂的手機屏幕像一只僵死的復(fù)眼,倒映著我扭曲慘白的面容。警笛聲仍在遠處嗚咽,飄忽不定,仿佛隔著一重厚厚的玻璃罩,永遠也抵達不了這條陰暗潮濕的后巷。
冷意不是從外界襲來,而是從骨頭縫里,從五臟六腑深處,一絲絲滲出來,凍結(jié)了血液,僵化了四肢。他知道了。這三個字在腦海里瘋狂撞擊,敲打出瀕死的節(jié)奏。游戲才剛開始。那溫和的、帶笑的聲音,是纏上脖頸的冰冷絞索。
跑!
本能再次壓倒了凍僵的恐懼。我猛地彎腰撿起屏幕蛛網(wǎng)密布的手機,塞進口袋,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向巷子更深處跑去。高跟鞋早就不知道甩落在了哪里,絲襪被粗糙的地面磨破,腳底傳來尖銳的刺痛,但這痛感反而讓我清醒,證明我還活著,還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