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這么久，還是什么都沒查到嗎？”蕭澈抬眼，目光落在階前的暗衛(wèi)身上，聲線平靜無波。
暗衛(wèi)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啟稟殿下，整個皇宮的宮女都篩了三遍，連浣衣局的宮女也查了，都沒查到符合特征的?！?/p>
聽完這些的一瞬間，那雙總是覆著層寒霧的眸子驟然裂開細(xì)冰。
往日里清潤如玉石相擊的聲線，此刻像淬了冰碴：“繼續(xù)查。”
只一個字，卻讓周遭侍立的宮人齊刷刷跪了下去，頭也不敢抬。
他守了十八年的清白，竟在那夜稀里糊涂沒了。
原以為只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宮女，仗著幾分姿色設(shè)下圈套，卻沒料到對方像憑空蒸發(fā)了一般，連點蹤跡都沒留下。
更讓他心頭起火的是，那日在夜宴上給他下藥的罪魁禍?zhǔn)?，倒是查得清清楚楚—?/p>
是新任戶部主事李閏的女兒，李默涵。
不過是個借著父親升官才混進夜宴的小官之女，竟也敢算計到他頭上。
“那李默涵呢？”蕭澈的聲音冷得像數(shù)九寒天的冰，“按規(guī)矩處置了？”
“回殿下，”暗衛(wèi)聲音壓得極低，“李主事已將其禁足府中，聽聞……已備著送往家廟修行。只是她一口咬定，那日不過是想給殿下敬杯酒，并未下藥，還說……”
“說什么？”蕭澈淡淡追問，尾音卻似有若無地繃緊，像拉滿的弓弦。
暗衛(wèi)偷覷了一眼太子冰封的側(cè)臉，支支吾吾道：
“還說……太子殿下是仙人之姿，見之不忘，她這輩子……非殿下不嫁……”
話音落地的瞬間，殿內(nèi)的燭火忽然“噼啪”輕響，映得蕭澈眼底的寒意更甚。
聽完這些話，殿內(nèi)侍立的宮人嚇得齊齊跪倒，頭埋得更低，連呼吸都不敢稍重，磚縫里都滲著冷汗。
“呵?！笔挸汉龅男Γσ鈪s沒入眼底，“告訴李閏，他若不會教女兒，本宮不妨代勞。下次再讓本宮聽見瘋話，就割了他女兒的舌頭，送他面前下酒?！?/p>
“是！屬下遵命！”暗衛(wèi)磕頭聲悶響。
“退下吧?！笔挸喝嗔巳嗝夹?，案上蓮花玉佩泛著冷光——
那夜女人身上的香氣，像根刺扎在記憶里，拔不掉，理不清，偏生叫他添堵又窩火。
他一向不近女色，此前也不是沒中過招。
憑他的自制力，尋常藥力本該能克制，所以察覺不對時，才第一時間離席，尋了處偏僻地方躲著。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
指尖無意識摩挲玉佩，那夜的觸感猛地撞進腦海中——
女人腰肢軟得像春水纏的柳，聲線嬌軟又勾人，連發(fā)間那縷香，都帶著股子要把人拖進深淵的媚。
他素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那片綿軟里，碎得干干凈凈……
等回過神，蕭澈后脊發(fā)涼——
他竟由著本能起了心思，這可不是自制力能解釋的。
不會是又中了藥吧？
可距夜宴已過許久，藥效早該散了。
難道……
他對那個連面都沒看清的女人，真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
蕭澈猛地起身，大步往偏殿走，聲音冷得淬了冰：“備水，要最涼的。”
……
冷水兜頭澆下，他閉著眼，任冰寒刺骨。
可那夜的觸感偏像生了根，在意識里瘋長——
女人發(fā)絲蹭過他頸側(cè)的癢，腰肢在掌下蜷縮的軟，還有那混著不安與沉淪的香……
分明連樣貌都沒有看清，卻偏生刻進了骨血，攪得他連冷水都壓不住心頭的火。
他一定要找出那個女人。
蕭澈攥緊拳，指節(jié)泛白。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讓他失了分寸，甚至……生出這等失控的牽絆。
莫不是真被下了什么蠱？
……
慈寧宮內(nèi)，檀香與藥香纏成溫和的暖。
洛酥瑤屈膝行禮，鬢邊銀飾輕晃：“時辰不早，臣女叨擾太后許久，先行告退了?！?/p>
太后握著她的手拍了拍，目光慈和：“去吧，路上仔細(xì)些?！?/p>
待洛酥瑤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太后才轉(zhuǎn)向身側(cè)的嬤嬤，輕嘆一聲：“這孩子，我瞧著歡喜?！?/p>
嬤嬤順著她的話頭：“公主是個懂禮的，眉眼也周正。”
“懂禮有什么用？”太后端起茶盞，語氣添了幾分憤懣，“大周那位皇帝也真不是東西！自己打了敗仗，朝堂上那么多男兒，偏要把個女兒家送來當(dāng)質(zhì)子，讓她替滿朝文武承擔(dān)過錯?！?/p>
她頓了頓，想起什么似的，眉頭蹙得更緊：“我還聽說，就因幾句沒影的謠言，說這孩子不是他親生的，他就真能放任不管，把人扔到冷宮自生自滅。深宮里吃人不吐骨頭，她一個小姑娘在冷宮里長大，還不知受了多少罪?！?/p>
說著，太后眼圈微紅，招手喚來掌事太監(jiān)：“去，把我那箱南珠、上月新得的云錦，還有庫房里那套赤金點翠的首飾，都給瑤兒送去。再挑四個手腳麻利、嘴嚴(yán)的宮女，送到她宮里伺候——我看她身邊就一個靈兒，哪夠使喚？別再讓她受委屈了。”
太監(jiān)應(yīng)聲退下，嬤嬤輕聲道：“太后這般疼惜，也是洛公主的福氣?！?/p>
太后望著窗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咱們大齊雖與大周為敵，卻不能失了皇家氣度。輸了仗便遷怒女子，算什么帝王？這格局，他們這輩子也趕不上?！?/p>
……
洛酥瑤回到質(zhì)子宮時，見院里堆著幾箱賞賜，還有四個垂首侍立的宮女，一時怔忡。
靈兒歡喜地迎上來：“公主，是太后宮里送來的，說讓她們以后伺候您呢！”
洛酥瑤指尖撫過那箱南珠，圓潤的珠子透著微涼的潤意。
太后對她是真好……
在大周從未感受過的、不帶任何算計的溫暖，反倒在這個她身為質(zhì)子的敵國宮廷里嘗到了。
鼻尖一酸，眼眶便有些發(fā)潮，她忙垂眸掩過——
在冷宮學(xué)會的第一課，就是不能讓旁人看見自己的軟弱。
“抬起頭來?！甭逅脂幎硕ㄉ瘢聪蚰撬奈淮故资塘⒌膶m女。
她們身形端正，眉眼間帶著謹(jǐn)慎的恭順，顯然是太后精心挑選過的。
“你們可有名字？”
四人依言抬頭，齊聲應(yīng)道：“但求公主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