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喧囂終于落下帷幕。
加長林肯駛?cè)氚肷窖蛔嫉貥O廣的莊園別墅，鐵藝大門無聲滑開，又緩緩閉合，將所有的窺探與繁華徹底隔絕在外。夜色中，莊園像一頭沉默的巨獸，而這座燈火通明的奢華主宅，便是巨獸的心臟，也是蘇晚未來一年的囚籠。
車停穩(wěn)，司機恭敬地打開車門。
霍東宸長腿一邁，徑自下車，沒有半分等待身后新娘的意思。蘇晚自己拎著沉重的婚紗裙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空曠而孤寂的回響。
別墅內(nèi)部極盡奢華，卻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更像是精心設計的樣板間，每一件擺設都價值連城，也冰冷徹骨。
一名穿著嚴謹、面無表情的中年女管家迎了上來：“先生，夫人，房間已經(jīng)準備好了。”
霍東宸腳步未停，只冷淡地吩咐：“王管家，帶她去她的房間?！?/p>
“是，先生。”王管家看向蘇晚，眼神公式化，帶著疏遠的恭敬，“夫人，請跟我來?！?/p>
蘇晚跟著王管家走上旋轉(zhuǎn)樓梯，長長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吞沒了所有腳步聲。王管家在一扇雕花雙開門前停下。
“夫人，這是您的臥室。先生的臥室在走廊另一端?！蓖豕芗艺Z氣平淡，卻清晰地劃下了界限，“您的日常起居會由專人負責，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告訴我。先生喜靜，尤其不喜歡被打擾?！?/p>
“謝謝，我知道了?！碧K晚點頭。
王管家微微躬身，轉(zhuǎn)身離開，姿態(tài)一絲不茍，卻也透著冷漠。
蘇晚推開沉重的房門。房間很大，布置精美，衣帽間里掛滿了當季高定服飾，梳妝臺上擺滿了頂級護膚品和珠寶匣。一切應有盡有，唯獨不像一個家，更像一間豪華酒店套房。
她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漆黑的山景和遠處城市的零星燈火，一種巨大的孤獨感悄然襲來。
突然，房門被敲響。
沒等蘇晚回應，門已經(jīng)被推開。霍東宸站在門口，他已經(jīng)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著白色襯衫，領口松開了兩顆扣子，少了幾分白日的凌厲，卻多了幾分居家的冷漠。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過來?！彼畹溃瑥阶宰叩椒块g中央的小客廳沙發(fā)上坐下。
蘇晚走過去，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fā)坐下。
霍東宸將那份文件扔在茶幾上，推到她面前。
“這是契約的詳細條款，看清楚?！彼穆曇粼诩澎o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冰冷，“除了之前談好的年薪六百萬，以及扮演好霍太太角色直到奶奶病情穩(wěn)定之外，這里增加了細節(jié)?！?/p>
蘇晚拿起那份厚厚的合同。條款細致得令人發(fā)指。
“第一，未經(jīng)允許，不得擅自進入我的私人領域，包括書房、臥室以及頂層露臺?！?/p>
“第二，在奶奶或必要場合之外，無需有任何不必要的互動?！?/p>
“第三，時刻注意你的言行舉止，不得做出任何有損霍家聲譽的行為?！?/p>
“第四，合約期間，你的所有設計作品及產(chǎn)出，版權歸屬霍氏集團旗下設計公司?！?/p>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霍東宸的目光銳利如鷹，緊緊鎖住她，“絕對，不能對我產(chǎn)生任何不該有的感情。記住，你只是薇薇的替身?！?/p>
最后那句話，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入蘇晚的心臟。
她捏著合同的指尖微微泛白，但臉上依舊平靜無波。她逐字看下去，看到版權歸屬那條時，眼神幾不可查地暗了暗。這意味著，這一年里，她即使有靈感創(chuàng)作，也屬于霍氏，與她個人無關。
霍東宸將她的細微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怎么？覺得苛刻？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違約金十倍?！?/p>
蘇晚放下合同，抬眸直視他，眼神清亮而堅定：“不，很公平。霍總付錢，我提供服務，包括我的才華和時間。我會遵守所有條款?！?/p>
她的冷靜和“公事公辦”再次出乎霍東宸的意料。他預想中的委屈、不甘或者試圖討價還價一樣都沒有出現(xiàn)。這個女人，冷靜得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
他心中那點莫名的煩躁又升騰起來。
他傾身向前，雙臂撐在膝蓋上，逼近她，試圖從她那雙過分平靜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絲偽裝的痕跡：“最好如此。別以為頂著這張臉，就能得到特別的優(yōu)待。在我眼里，你和這屋里的任何一件家具沒有區(qū)別，只是更昂貴、更需要小心看管而已?！?/p>
他的氣息帶著壓迫感，言語極盡侮辱。
蘇晚的脊背挺得筆直，放在膝上的手用力交握，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疼痛維持著最后的鎮(zhèn)定。
“霍總的比喻很生動，我明白了?！彼踔廖⑽⑿α艘幌?，那笑容禮貌而疏離，無懈可擊，“如果沒其他事，我先休息了。今天很累?！?/p>
她下了逐客令。
霍東宸眸色一沉，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冷笑一聲，站起身。
“記住你的本分。”
他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大步離開，房門被他摔出一聲悶響。
巨大的房間里，終于只剩下蘇晚一個人。
她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下來，身體微微顫抖。她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依舊妝容完美的自己，伸出手，一點點，極其用力地擦掉口紅，仿佛要擦掉今天所有被迫承受的屈辱。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取下脖子上那串沉甸甸的鉆石項鏈，冰涼的寶石貼著她的掌心。
這項鏈再名貴，也不是她的。
這場夢再奢華，也只是契約。
她將項鏈放進珠寶盒，蓋上蓋子，也仿佛將今天所有混亂的情緒暫時封存。
手機震動起來，是醫(yī)院護工發(fā)來的消息，告訴她妹妹蘇念今天情況穩(wěn)定，還笑著問姐姐的新工作怎么樣。
蘇晚看著短信，冰冷的心房終于注入一絲暖流。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沒關系。
霍東宸，你盡可以把我當工具，當家具。
我會拿走我應得的報酬，治好妹妹的病。
然后，我會讓你知道，你看不起的這件“家具”，也有自己的棱角和鋒芒。
一年之后，我會用你買斷我才華的那些錢，作為我離開你、真正閃耀的起點。
她拿起那份冰冷的契約，鎖進了抽屜最底層。
如同鎖起她此刻所有真實的情緒。
夜還很長。
她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