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時,小林醒了,說頭疼得厲害,卻啥都記不清了。小靈靠著炕沿坐,手里攥著玉佩,眼睛熬得通紅。眾人正愁天亮咋走,卻聽見院門外傳來“嘻嘻”的笑,是胖子的聲音——他咋會在這兒?
陳硯心里咯噔一下,往門外沖。只見胖子站在院中央,手里攥著束野杜鵑,花是蔫的,瓣上還沾著泥。他臉上紅撲撲的,眼神飄乎乎的,往屋里瞅時,嘴角咧得老寬:“俺媳婦呢?紅襖……銀鎖……該拜堂了……”
“胖子你咋來了?”老秦往他肩上拍,胖子沒躲,反而往他懷里塞杜鵑:“給你……沾沾喜氣……俺娘說了……紅襖娃子能生娃……”
他娘在一旁臉都白了,往胖子腳下撒灶灰:“是被‘喜煞’纏上了!”她往村東頭指,“祭臺邊的‘喜樹’開了……這是催婚呢……”
陳硯往村東頭望,晨光里,祭臺邊果然立著棵歪脖子樹,樹上掛著些紅布條,布條上拴著陶俑,俑臉上涂著紅粉,正是白天見的那種。胖子往樹的方向走,腳步發(fā)飄,嘴里哼著跑調(diào)的山歌:“紅襖穿身上……銀鎖掛脖上……”
“攔著他!”陳硯往胖子后腰拽,可胖子力氣大得邪門,竟把他甩得往后退了兩步。金山從旁抄過去,抱住胖子的胳膊往地上按,胖子卻掙扎著喊:“別攔俺……拜堂晚了……媳婦要走了……”
小靈忽然想起啥,往小姑娘家的炕角摸——布娃娃還在那兒,只是娃娃的紅襖上多了個指印,黑糊糊的,像胖子的指紋。她抓起娃娃往胖子眼前晃:“你媳婦在這兒!跟俺走!”
胖子看見娃娃,眼睛亮了,伸手就搶:“給俺……俺要抱媳婦……”小靈往屋里退,胖子跟著往里走,腳踩在灶灰上,“噗噗”響,卻沒停下。
陳硯趁機(jī)往胖子后腦勺拍了巴掌——用了幾分力,胖子“哼”了聲,軟在地上不動了,嘴里還嘟囔:“媳婦……紅襖……”
天徹底亮?xí)r,胖子才醒,趴在炕上吐了半天,說夜里迷了路,看見個穿紅襖的姑娘往村里走,就跟著來了,再往后的事,啥都記不清了。他娘燒了鍋艾草水,逼著胖子喝下去,又往他額頭貼了張黃符:“這水鎮(zhèn)邪……能壓一壓?!?/p>
陳硯往祭臺的方向望,晨光把祭臺照得亮堂堂的,凹槽里的黑血在光下泛著暗亮。他忽然明白這古村的夜為啥嚇人——不是有鬼,是有“念”,祭陵的念、催婚的念、找替身的念,纏在紅襖上、銀鎖上、布娃娃上,夜里一出來,就纏上人。
“走。”他往背包上勒了勒繩,還陽草的紫斑葉在晨光里透著亮,“再晚就走不了了?!?/p>
眾人往村外走時,胖子還在哼山歌,跑調(diào)的,卻沒人笑。他娘站在院門口揮手,手里攥著那串紅果子,晨光把她的影拉得老長,像在地上鋪了條紅繩,一頭拴著村,一頭拴著祭臺。
龍脊柱頂?shù)膱A石又轉(zhuǎn)了,光落在更深的山谷里。陳硯摸了摸掌心的玉佩,還是涼的,只是涼里帶著點(diǎn)澀,像剛哭過的淚。